本沫一听,先前几分傲慢劲消失了,能在可敬的外公死后尽孝,是她想做而无法做的,单这点她就服了。只一会儿,那傲慢的骨气又流窜她的身体,冲出胸膛呐喊:“做什么神气!了不得!”记得小时候本沫因怕去田里,她常常躲在小姨娘家,她和伊婷两个同吃同睡,每一次想起来,就不由自主想着离她家不远的那口井,常年生长的透明小虾。最后一次因什么而两人赌气,只记得她说:“以后你再也不要到我们家来了。”本沫意气冲天的说:“好,我发誓再也不会来。”从此我果真再也没有去,一晃八年,本沫不敢见,没本事是她最凝重的。
本沫听见父亲在外喊她,云秀忙唤:“爸爸带你去看眼睛,舅舅他们来了。”说着急匆匆牵着她走到村口,本沫见众姨娘与陈小舅、舅母都聚在一起,老远陈小舅便迎过来,握着母亲的手说道:“好一双好手!”
云秀忙打岔阻止他,说道:“啊呀,还一双好手!你没看着这一世劳苦。你莫急,好生去看病。”
本沫这才走到陈小舅跟前,喊道:“舅舅。”他后退一步,笑得摇头摆尾,像个孩子羞怯地藏在云秀背后,似是不好意思人喊他舅舅。
说着一行人坐上车出发了。在车上,本沫听见陈小舅提议:“先去世界之窗看一看,一生一世未出过远门,我们也去看一看。”说着嘻嘻的笑了两声,本沫满面含笑看向陈小舅,而他却羞怯的躲闪开,哪怕是小孩的眼睛,他那过分老实的面相里藏着可怜可敬,他虽是长辈,却愿意走在后面,若有所思,若有所意。
待到下午,荣芝带本沫看完眼科正往内科看陈小舅情况,两人一路上说话,荣芝说道:“我就说,就是右眼近视了些,没有你想的那样,自幼喜多疑。”
“我就是怕去医院,要爸爸陪着才敢去。”
“这有什么好怕,几姊妹从小到大,哪个不适就要找爸爸,爸爸不在呢,你找哪个去?当年你娘动手术,病危单都下过几次,去年发病又是病危单,人要有胆破,遇事不怕事,就一个检查就吓得半死,这还不得了!了不能!人生还要承受得多少啊!今后你身体有问题自己去医院,身体是拖不起的。”
荣芝想着这些年担的责任,自己不由感叹起来,正说着来到院门口,只见舅娘倚着墙在哭,荣芝早己接过检验单放手上细瞧,只见他浑身乱颤,嘴里呼哀:“啊……呀,该死万年哩!”接着举目四望,两眼茫茫。本沫还在“舅娘、舅娘”的乱叫,也说不出别的话。半晌,荣芝说:“快收起,你不要哭了,一会见了他当作没事人样,承住气,我去问问医生。”
“没有用了!肚大如球时我就让他来医院,他总说是啤酒肚,拖着照旧在毒日头底下做工,再一晒,肚子又收了回去,在家里已经发作痛了,仍拖着。刚刚医生说了,他气门上还长了肿瘤,动一下就死!如今只有向着他死啊。”舅娘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