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行简还?记得。
那一年他?十?三岁,暑期时像往年一样回国。
沈怀京说自己在南城买了块地,要建一座中式庄园,用来养老,又把自己的计划说得天花乱坠,拉着他?和纪二?去?看。当时他?们那个年纪已?经跟着家里学投资,有人投股市,有人投项目,像沈怀京这样早早的把自己养老地点都定了的人仅他?一个。
他?和纪二?都挺好奇,过来后才发现实在没什么意思。
那完全是一块荒地。
南城夏季闷潮,在外面站一会儿就一身汗,在荒地上象征性踩了一脚,他?和纪二?钻回车里,沈怀京又说起附近有一家非常好吃的糖水铺。
他?对那种甜丝丝的东西不感兴趣,纪二?倒是极为喜欢,就这样,汽车穿街走巷,到了一家招牌都掉了色的铺子前?,纪二?和沈怀京钻进去?,他?见街巷那头有一家小?超市,过去?买水。
沁凉的纯净水顺着喉管滚下,胃里一片舒爽,他?拧上瓶盖,准备回车里等?那两?人,路过一处院子里听到里面的争吵声。
更确切地是两?个小?孩儿在打架。
院墙是漆成黑漆的铁栅栏,他?站在路上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将一个年纪更小?的女孩儿压在下面,一边威胁她一边抢她手里的东西。小?女孩儿力气?小?,性子却倔,死攥着拳头,眼看手指就要被掰开时一口咬上男孩手背,那一下用足了力气?,男孩嚎叫一声,拳头对着小?女孩挥下去?。
他?手里的石子就是那时候掷出去?的。
石子是路边随手捡的,第?一颗打在男孩脑门儿,力道不轻不重,男孩愣了下,抬头看见他?,骂了他?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又去?抢小?女孩东西。
他?的第?二?颗石子掷出去?,又打在刚才的位置,力道大了些。
男孩吓得捂住脑门儿,嘴里骂人的话?说到一半,第?三颗石子落过来,砸在同样的位置,力气?更大。
男孩站起身,甩着手背问他?是谁。
他?当时抛着手里没丢完的石子,说了一部当时很流行的电影中某个角色被击中头部死亡的事,信口胡诌自己练过枪,男孩再欺负人他?就带着枪过来。
男孩被吓得直接跑了。
他?扔下石子正?要走,院子里的小?女孩儿喊了一声哥哥,他?停住脚,小?女孩从地上爬起来,蹭了把脸上的赃污,对他?甜甜的笑。
虽然年纪小?,可也看得出长得极其漂亮,黑色眼瞳清澈。
“谢谢你,”小?女孩说,她走到栅栏边,朝他?摊开手心,眼睛亮晶晶的,“哥哥你吃糖吗?我可以?分你一颗。”
他?瞥一眼那两?颗被她攥得变了形的糖,回了句“不吃”,转头走了。
后来回到北城,靳星允整理旧物时,他?看到一张靳星允和沈云笙年少时的合影,指着沈云笙的照片说:“我在南城见过一个小?女孩儿,和笙姨长得很像。”
小?女孩的样貌在现在的他?记忆中已?经模糊,不过还?好,她踏过岁月,踏过光阴,此?刻就坐在他?身边。
靳行简看向?姜茉,开口缓慢。
“记得。”
姜茉小?心开着车,不敢东张西望,自然也就错过了他?眼底难得的温柔,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么久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呢。”
“记得,我只是遗憾,没能在当时直接带你离开,也没拿走那一颗糖。”
“那时候你年纪也不大啊,也不知道我是谁,”姜茉笑,“不过这个糖真的还?蛮好吃的,是我最爱吃的糖,有很多年没见到了。这糖我只分给过三个人,妈妈,你,还?有一个小?姐姐。”
姜茉的情绪低落下去?,“你应该不知道,那一天其实是我妈妈祭日,院长带我去?烧纸,我求她买了糖,当时胆子很小?不敢多要,就只买了四颗,两?颗留给妈妈,两?颗拿了回来。”
在他?随心所欲挥霍的年纪,她为了护住两?颗糖和人拼命,靳行简胸腔内酸涩一片,伸出手掌抚了下姜茉后脑,姜茉侧头看他?,甜甜一笑后又马上扭回去?小?心开车。
“说起来还?要谢谢你,要不是遇到你,我现在还?不知道会在哪里呢。”她很轻地吸了下鼻子,“我妈妈,靳阿姨,还?有你,只有你们三个会无条件地对我好。现在她们两?个都不在了,就只有你了。”
靳行简手掌微僵,又抚了下她后脑,慢慢收回后蜷起手指。
“哎呀不说这个了,我现在已?经过得很好了,”姜茉瞥他?一眼,“当然前提是你认识到现在的错误。”
“我错了,”靳行简稍愣后直言,“以?前?无牵无挂惯了,没人管,也不用管人,但现在不一样了。”
大手温柔地覆盖在她握在方向?盘的手上,靳行简没再说话?。
姜茉眼眶发涩,亲情欠失积累下的伤口恐怕要用很多时间才能愈合,她轻轻吸下鼻子,“那说说你和黎冬吧。”
在你成长中有重要位置的黎冬。
晚高峰拥堵,成串的汽车亮起红色尾灯缓行,靳行简目光投向?前?方虚空,过了很久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