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鼓刚敲过第一响,贾世真就看见醉仙楼飞檐下的铜铃无风自动。他裹紧粗布棉袄,肋下的箭伤仍在隐隐作痛。霍元甲递来的羊皮酒囊里装着药酒,喝下去时像吞了把烧红的铁针。
“东南角两个卖炭翁。“林绛雪压低声音,她发髻里别的银簪在雪光中微微发亮,“右手的扁担比左手的短三寸。“贾世真眯眼望去,果然看见那“炭翁“虎口处的老茧——是常年握刀才有的厚度。
霍恩第突然按住两人肩膀。老武师掌心的温度透过棉衣,贾世真竟觉得有股暖流沿着经脉游走。“楼上第三扇窗。“霍恩第的呼吸在寒夜里凝成白雾,“窗纸破洞的形状是倒过来的青龙令。“
醉仙楼大门突然洞开,涌出七八个醉醺醺的商贾。有个穿狐裘的胖子踉跄着栽进雪堆,露出后颈处靛青色的刺青。贾世真瞳孔骤缩——这与锦衣卫指挥使的刺青一模一样!霍元甲突然飞身扑来,带着两人滚向路旁拴马桩。几乎同时,三支弩箭钉在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箭尾红绸在月光下像血痕。
“障眼法。“林绛雪从贾世真怀里挣出,脸颊绯红。她指尖拈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是从那“醉汉“袖口勾出来的——与昨夜割死黑衣人的琴弦材质相同。
二楼传来三声梆子响。贾世真摸出怀中的玉雕青龙,发现龙睛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霍元甲突然劈手夺过玉雕,甩向醉仙楼牌匾。“铮“的一声,玉雕被牌匾后射出的银针击得粉碎,龙睛处爆开团红色烟雾。
“红信石!“霍恩第暴喝,铁掌掀起块青石板挡在众人面前。石板被烟雾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贾世真突然想起《梦华真经》里的记载:“龙睛赤,藏鸠羽,遇风化血瘴...“
醉仙楼大堂空无一人,唯有正中的八仙桌上摆着个紫檀食盒。盒盖雕着十二金钗图样,王熙凤衣袂处嵌着粒珍珠大的红宝石。林绛雪用银簪轻触宝石,食盒“咔嗒“弹开,露出个鎏金铜壶。
“别碰!“霍元甲刀尖挑开铜壶盖,里头滚出颗人头——正是土地庙接应的陈大眼!死者口中含着张字条,霍元甲用刀尖挑出,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盐课账簿在黛玉处“。
贾世真突然按住太阳穴。他眼前闪过零碎画面:黛玉在潇湘馆焚稿、锦衣卫的绣春刀挑开绣帐、某个地窖里堆满贴着盐引的木箱...这些画面伴随着颅内剧痛,像有人用烧红的铁钎搅动脑髓。
“房梁!“林绛雪突然尖叫。贾世真抬头看见数十根琴弦已结成蛛网状,每根弦上都悬着薄如蝉翼的刀片。霍恩第双掌拍向地面,震起的劲风让刀片相撞,叮叮当当如鬼夜哭。
二楼传来熟悉的焦尾琴音。贾世真循声望去,那个酷似黛玉的女子正在栏杆边抚琴。她今日换了身缟素衣裳,发间别着白绒花,像在服丧。琴案上摆着个琉璃盏,盏中液体猩红如血。
“贾公子别来无恙?“女子开口竟是黛玉的嗓音,连那句尾微微上扬的吴语腔调都分毫不差。她指尖划过琴弦,奏出《葬花吟》的调子:“盐课三百万两,买得金陵十二钗...“
霍元甲突然掷出苗刀。刀身旋转着斩向琴案,却在半空被突然出现的铁伞挡住。持伞的是个侏儒,伞面上绘着青龙吸水图。琴音陡然转急,贾世真肋下旧伤突然迸裂,血浸透三层绷带。
“你不是黛玉。“贾世真咬牙撕下衣摆缠住伤口,“她从不把《葬花吟》弹得这般杀气腾腾。“话音未落,那女子突然掀翻琴案。琉璃盏坠地碎裂,血色液体触地即燃,瞬间形成个火圈将众人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