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把奶茶杯放在脚边,和他的并排放在一起,我感叹:“学音乐,很贵啊。”
“但学好了很挣钱。”柳江言之凿凿。
我后知后觉发现我们俩的对话不太像是高中生该有的,这个年纪的大多数人还在用他们不熟练的语言系统表达自己的生活有多么的阔绰,比如我妈开奥迪,我爸开公司,我自己一个人住一套房子这种。
——虽然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实话实说。
好吧,我闭嘴了,说回柳江。
之前在看他接演出的时候,我也问过他要那么多钱干嘛,结果他只是嘿嘿一笑就把话题岔过去了,我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我只当他是有点青春期的小秘密,用我过来人的身份简单评价了一下:“以后有的是机会挣钱。”
柳江在我旁边直起身子,语气爽朗:“我是有时间,我奶奶可不一定有。”
起风了,天上飘来一块遮天蔽日的云,他一直眯着的眼睛稍睁开了些。
接着他说:“她得癌症了,我还想多陪她几年。”
语气像是描述晚上要吃什么一般平静,但认真。
我盯着前方暗下来的天色,嘴张了又张,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有一瞬间我想现在就大喊系统把我拉出去,在公司的会议室里先找面墙撞几下,狠狠撞几下。
我想起来末日之前的某一天,我在假期的时候回了一趟连城,就来到了差不多现在这个位置,我站在老房子楼下,仰头看着关紧的玻璃窗。
年久失修的墙面稍显斑驳,窗户外蒙了层灰,我后退几步离远看,看得出房间里已经空出许久了,丝毫没有人活动过的痕迹。
那天天气比今天还好,我得用手压着额头才能看清高处。
“你找谁?”左手边忽然有个声音叫我。
我保持着手压额头的姿势转身,小卖部的窗户开了,一个阿姨探出半个身子来。
我伸手指上面的窗户:“您知道这户人家去哪里了吗?”
“姓柳他家?”阿姨嗓门很亮,“前几年家里老人死了,然后搬走了。”
我评价不出任何话来,只能再看看窗户,然后再看看阿姨,我问:“您记得具体那年吗?”
阿姨从小卖部出来了,开始摆雪糕柜上的饮料瓶样品,她一抬脑袋:“前年吧,不到两年的时间。”
那年我二十四,算整整两年的时间,柳江还能再陪奶奶过五年。
遮天蔽日的云朵飘过去了,天台上的我终于想好了该说什么话。
我说:“会的,有你在身边陪她,她一定会很快乐。”
这不是假话,与柳奶奶的每次见面都让我觉得她是个无比健康的人,健康,快乐,健全,知道自己该怎么活。
可能我突如其来的成熟让柳江有点不适应,他抓了抓自己的裤腿,然后一拍膝盖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