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潜开始踱步,边走边道:“少宰三番下江南,清风两袖面朝天。杭城士民相饯送,只当酾酒捧山泉。”
叶青站起身来,拍着他的肩膀,道:“老周,你现在就去,召集一群落魄文人,越多越好。每日就是酒菜管够,吟诗作对,歌颂我、赞美我、往死里夸我。最好是提供盘缠,让他们可以到处游历,在贵霜的山山水水之间,留下本官的光辉事迹。”
周潜眼色一亮,点头道:“下官明白了。”
“我回去之后,就让人拨给你银钱,记住不要心疼钱,只要是有诗才、名声大的,格外加钱。这点的尺度,你自己来把握,我每个月给你一万贯!”
虽然早就知道叶青的大手笔,周潜还是吓了一跳,刚才和公主闲聊,她头上的珠翠每一个都是珍品。
真不知道,这叶家仗着叶青的权势和万岁营的特殊使命,到底敛取了多少财富......
更可怕的是,这些财富还在长年累月的增加,不说别的,就说在密州尹家庄,海港上往来如云的商船里,就不知道藏了多少的金钱。
西北、江南、以及即将收归的西南,万岁营打着建造艮岳寿山的名号,已经形成了一个纵贯整个贵霜,联通东瀛西域、交趾的商路。
各地的奇珍却是都流入了艮岳寿山,供皇帝玩赏,但是背后的万岁营,又隐藏着多大的能量。
建康城郊,灯火通明,一个个小帐篷在林中发着烛光。
叶青抱着杨归夷,看了一会璀璨星空,给她讲了几个后世的小故事,周围聚拢起一群莺莺燕燕,都十分感兴趣。
一夜无话,第二天众人收拾好了,浩浩荡荡回昭德坊。
叶青留下来,准备拍卖田产,早早的便有士绅官民聚集一堆。
田产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就是最宝贵的财富,是传家的东西。
变卖田产,被视作极大的不孝,也就是所谓的崽卖爷田。
现在又大片的良田,要正规拍卖,来的人岂能不多。
很多也有兴趣,但是没有实力的老百姓,只能眼巴巴地在外围看着。
叶青早就让人做账,在其中以雨婷的名义,买下了一大片,这些便划出去不再参与拍卖。
万岁营高搭彩台,在现场维持着秩序,这其中有很多建康勋贵,红着眼带着钱前来购买本属于自己的田产。
留下的秦情情一身男装,伺候完叶青洗漱,陆谦吕望才簇拥着他来到台上。
压了压手,示意在场的众人噤声,叶青轻咳一声道:“诸位,建康城百万人口,每日耗费粮食惊人。每逢天灾,便有断粮之危,我贵霜历朝深受其害。
可笑的是,在建康的周围,却有大片良田荒芜,简直是荒唐透顶。
此事本官便不多赘言,他们也都收到了惩罚,今日专职拍卖田产。”
众人摩拳擦掌,都准备多多购进,毕竟所有的拍卖都是价高者得。
叶青轻笑一声,道:“今日拍卖,不同以往,在场众人皆可上前参与我们的抓阄。抓着的,即有机会购买田产,若是不能支付便当做弃权,这个名额却不允许转让。而且,每亩地,只卖三百文,概不涨价!”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这就是让利于民,在场的百姓无不欢呼雀跃,权贵们却有些冷脸。
如此一来,他们失去了优势,所有的百姓都可以参与够卖了。
贵霜开国时候,建康府的旱地价格,每亩平均三百文,但是那已经是老黄历了。
京西转运使吴充下令济源修复了渠堰,使当地大量土地由旱地变成了水田,重新种植水稻,土地价格随即上涨:“向时亩为钱百余者,今几贰千钱,则厚薄可见。”
原来每亩旱地只值一百余文,此后升到了将近两贯,增值约二十倍!
叶青为了让耕地回到农夫手里,也是操碎了心,只有他们才会真心实意种田,为建康提供就近所产的粮食。
真落到那些权贵手里,他们有的是手段跟朝廷打马虎眼,大不了建起宅子来。
拍卖持续半个月,反正现在不是春耕时节,有的是时间让百姓们前来抓阄。
叶青做成的建康商会,大力支持此次拍卖,提供了抓阄的用料和人手。
建康城郊的这场前所未有的大拍卖,和冯泉的新政比较起来,实在算不上什么。
不过这已经是叶青可以做成的最大政事了,是他独立完成,而且制定章程。
这已经是宰相的权利了,建康开府仪同三司和少宰的官职,都可以称为宰相,不过不是冯泉那个左仆射是首席宰相罢了。
如今的叶青,已经成了除王黼以外,又一个年轻的宰相了。
王黼那厮,连升八级,靠着隐相冷静,比叶青这个状元出身的天子近臣都快。
拍卖会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建康的每个角落,附近的镇上纷纷前来,写着几亩几亩的纸条,不到三天就被抽光了。
接下来就是拿着纸条,当场交钱买田,领取地契。
为了防止私下买卖纸条,不允许出去,纸条一旦拿出去再来便作废了。
大部分人都是备足了钱来的,还有一些实在没钱,纯属来凑运气的,都被轰了出去重新抽。
叶青笑吟吟地走在田垄之间,看着热火朝天的场面,暗暗点头。
自己能做到的,只能到这个地步了,最大限度地保证百姓能买到耕地。
贵霜集全国之力以养建康,集中了朝廷的权力,也加重了建康这座伟大城池的负担。
每次的断粮,都是影响国本的危机,必须扼制住建康府耕地不种田的歪风邪气。
走着走着,突然前面一群人围着一个卖田的桌子,隐隐有叫骂声传来。
叶青快步走过去,拨开人群,只见里面几个官差正在训斥一个姑娘。
少女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手里攥着一张纸条,就是不肯撒手。
叶青一看,又是那个少女,暗道看来自己和她着实有些缘分。
陆谦刚想上前询问,被他一把拽住,亲自上前道:“怎么回事?”
官差见少宰过来,赶紧从桌后出来,道:“少宰,此人抽到了十亩,却只拿出四亩的钱来。按照少宰定下的规矩,理应把她打出去,看在是个弱质女流,小人们便苦口劝说她几句。”
少女如此窘迫,见到叶青,羞的直欲钻到地缝里。双手绞着腰间的襦裙,豆大的泪珠不住地落下。
她的太爷争气,留下了一点薄产,儿女都养得白润,谁知道后来家中双亲患病,花光了积蓄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外债。
今日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蒙天眷顾抽到些田产,无奈囊中羞涩,苦苦哀求容她回去借一些,官差只是不肯。
叶青一伸手,身后的吕望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解开钱囊递了上来。
吕望的钱囊鼓鼓的,他虽然花的多,俸禄着实不低。
叶青数出半贯,笑着道:“这位姑娘和我有些交情,我先垫付给她,你们给她办地契吧。”
说完转身就走,只留给农家少女一个背影,引得她泪眼婆娑,偷瞧了两眼。
叶青刚走,官差们的态度瞬间好了起来,围着她陪笑道:“这位姑娘怎么说的,您认识少宰怎么不早说啊,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小人正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是您的地契,姑娘拿好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一个农家小院内,懒洋洋地趴着一只黑猫,隔壁的小丫头悄悄溜进院里的灶房找吃的。
黑猫眯着眼看了她一下,随即又闭上,一脸的漠然。
猫有猫的骄傲,看家是不可能看家的,哪怕这个家最宝贝的东西,正在被偷。
小丫头摸了半个窝头,正想离开,忽听蓝布门帘外一阵窸窣,她悄悄掀开一角,却见一名身材高大、穿着贵气的青年男子与蓉姐姐黏在一块,两人磨磨蹭蹭,也不怕热。
这个男子生得一张白净面皮,丹凤眼、挺鼻梁,双眉斜飞入鬓,比起附近村寨的黝黑男人,不知好看了多少倍,瞧得小丫头心口突突直跳,不知怎么忽然酸刺起来,益发觉得窝头难以下咽。
蓉姐姐双颊红扑扑的,眼角直要滴出水来,比平时还要美上几倍。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的声音极有磁力,让偷窝头的小贱丫心里砰砰地跳。
她很想马上逃离这里,因为随时都有被发现的危险,但是却怎么都迈不动腿。
“别,别呢!好…好羞人,少宰恩公,奴奴名字叫刘蓉娘,爹娘都是叫我蓉蓉。”
“蓉蓉不愧是做惯庄稼的,身子好结实,好弹。”
蓉娘有些恼意,恨恨地道:“你别看不起弄庄稼的,在这儿,都说我比建康的大户千金还漂亮呢!”
不一会,蓉蓉姐的两个好看的脚丫就被举了起来,小贱丫黄鼠狼一般,爬了出去,倚在一棵树上呼呼喘着气,恨恨地咬了口窝头,硬巴巴的窝头,咯掉了她一颗牙。
疼的她龇牙咧嘴,小贱丫不知怎地,捧着往日香甜的窝头,一点都有食欲。
她撒开脚丫,跑到张大户的田里,跟刘老汉唧唧喳喳说了些话。
刘老汉扔下锄头,快步跑回家里。
灶厨里,刘老汉看着眼前一幕,目呲欲裂举起棍子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