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祥只觉得一道透着杀气的锋芒,锁定了自己。
他喉头耸动了两下,脸颊两侧汗水滑落而下。
坐在上方的山东巡抚骆颙,面色平静,可眼里却夹着冷冽:“事发至今,莱州府可知胶州伤亡百姓几何?浮山前所果真尽数捐躯?灵山卫何故知敌不出?”
说罢。
这位出身四川的封疆大吏,目光中闪过几道审视。
如今莱州刚被定下试行开海,胶州那边就是重头戏,朝廷更是有意要将灵山卫和浮山前所整编成开海卫所。
可偏偏就是这个时候,闹出这等事情来。
若是放在往常,即便是海寇上岸,杀烧抢掠一番,自己也不必担忧前途,可现在不一样了。
哪怕只是死一个人。
自己都要担下一份责任来。
张祥浑身紧绷,捏着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重重点头:“有的!回禀抚台,胶州那边今早就送来了呈文,逢猛镇死三百二十人,伤五百七十六人,胶州仓以及兵备仓,死六十五人。”
骆颙面色一沉,死伤近千人。
这一下,原本传闻自己要被召回京师供职的事情,恐怕要就此被耽搁下来了。
便是能守住山东巡抚这个位子,怕是都成问题了。
当下他便语气严厉了起来:“那浮山前所呢?灵山卫又是怎么回事?!”
张祥心中一紧,抬起头,满脸苦涩:“抚台,下官……下官真不知道……这事……这事……”
这位一府府尊,目光不断的转动着,原本刚刚擦拭过的额头,再一次汗如雨下。
半响后。
张祥这才咬着牙解释道:“都司衙门那边定然知晓!军门前些日子领了朝廷的旨意,目下正在胶州筹划整顿开海卫所一事!”
骆颙却是不管这些,拿起惊堂木便重重一拍。
他几乎是眼神能吃了人一般,呵斥道:“你当真是不知情,还是欺瞒不报!更或者,明知海寇来犯一事,却要欺君!”
原本该是张祥平日里用来威慑人犯的惊堂木炸响,顿时浑身一颤。
又听骆颙几乎是一股脑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自己身上,更是两腿一软,刷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抚台!”
“抚台明鉴,我和东南那帮人并不瓜葛,也无联络!”
“这次的事情,下官当真是半点不知情啊!”
太师椅上。
骆颙嘴角一扬,然而面色却已经狠厉:“哦?你不知情,却又说起东南,那这海寇到底是如何来的?你又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说完话。
骆颙大手一挥。
他的抚标官兵,已经是从外面冲了进来。
见到抚台衙门的虎狼进来,张祥吓得是浑身发软。
他艰难的抬起头,看向上方被遮挡住了半个身子的骆颙。
砰砰砰。
这位一府府尊,竟然是重重的往地上磕着头。
“抚台,下官真不知道,但此次海寇无故来犯,有值朝廷要在胶州试行开海,必然是与东南有所瓜葛,下官若是知晓此事,必然会事先奏明抚台。”
骆颙当即冷哼一声:“胶州仓、兵备仓皆在胶州城中,却能被海寇一把火烧了。你既然是莱州知府,如今又说这事是与东南有瓜葛。”
这位山东巡抚的眼里闪过一道锋芒和算计。
张祥则是伸长了脖子,想要查看这位能决定自己生死的抚台,究竟会如何处置自己。
此时。
骆颙已经是冷声道:“来人啊!护着张府尊去胶州城,将胶州上下一应官员,尽数拿下!”
与其自己出手,倒不如这时候将张祥这个莱州知府给丢出去。
就算这件事当真有东南那边的影子。
那也是张祥和对面对上,自己依旧可以稳坐在莱州府城,等朝廷的钦差和那两位开海大臣到了,再一同赶去胶州。
自己便可片叶不沾身。
然而张祥却是瞬间面如死灰。
抚台这等安排,还不如现在就杀了他。
可是抚标官兵已经走到了他身边,目光死死的盯着。
这口锅。
他算是背定了!
东南那边,他也算是要得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