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壡面带笑容,给了冯保等人一个眼神示意。
随后他便与张治两人走在前面,冯保等人压着队伍吊在后面。
这时候,朱载壡才开口道:“先生是有什么要叮嘱学生的吗?”
张治落后半步,摇头道:“太子圣睿,臣不敢言叮嘱,只是不知殿下可曾知晓,如今我朝京营积弊究竟如何?此番奉旨出宫巡视各处,为天子前站,又是否已有腹稿?”
若不是今日东宫忽然赏了三份牡丹饼过来,自己还真没机会当面找这个学生谈论这些事情。
这位皇太子学生虽然聪明绝顶,但宫外不是宫里,京营的事情更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解决了的。
朱载壡点点头,又摇摇头,在张治疑惑的目光中开口解释道:“学生也不敢瞒先生,此番出宫,是欲要往成国公府,父皇那边昨日也给了些京营不法的实证,欲要让学生能不受掣肘哄骗。”
“至于说对京营巡视有何腹稿?学生以为,总是要让京营能少一些坏事的,能让将士们不受苛待,心里能念着大明和朝廷,等遇到了战事,便不会闻战胆怯。”
张治一路跟随,默默的聆听着,不时点头,沉吟片刻后才说道:“太子殿下果真聪慧过人,若是当真如此行事,此番天子巡营之事便当无恙。如今英国公府势弱,定国公府虽在军中多有威望,但远不如成国公府受天子信任。太子殿下此番去成国公府,亦是合情合理。只是……”
朱载壡侧目看向这位先生:“只是什么?先生在学生面前,不必担心旁的,尽可畅所欲言。”
张治心弦紧绷,几番抬头看向朱载壡,等两人已经要走到万岁山附近的时候,才低声开口:“今日朝中对天子巡营之事多有议论,内阁也已经准备让兵部、户部、吏部、刑部及都察院,在天子出宫巡营前,提前勘察京营各处。”
朱载壡眉头一紧,这事他倒是没想到,当下开口:“先生的意思是……?”
张治深吸一口气,为了自己如今心念念的那个帝师之名,终于是做出决断:“殿下,如今之京营,便如目下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一样,早已是积弊沉重,牵扯多方,受各处掣肘牵连。太子殿下圣睿可比昔年之陛下,臣知殿下心有大志,但此番却并非施展作为之时。万望殿下自重,不可因此事招致千金之躯受垢,成国公亦是大智慧,此番殿下准备充分,其必当愿意配合巡察京营各处,何处该罚、何处该轻轻揭过,何处又该按下不表,还望殿下心中有数。”
此言一出。
便是朱载壡心中有过估量,也为之面色一正。
这算得上是张治的真心话了。
也是真心待己。
朱载壡当即便颔首作揖:“先生教诲,学生记下了。只是……学生难道真就什么都不做?这亦非先生昔日教训学生之愿。”
张治一时沉默下来。
思虑再三。
这位一心志向帝师的老臣,终于是咬着牙沉声开口:“殿下可与成国公好生磋磨一番,不求全盘刷新京营十数万大军,只求能得几员忠心勋臣将领、三五千士卒,日后可操练成精锐,待朝中但凡有所需,便可调动各处,如此一来便是殿下之功,而这三五千士卒也必当尽数忠于太子殿下!”
朱载壡眉头顿时一跳,这话可是相当僭越了。
张治也是眼巴巴的看着面前这位皇太子。
自己过去虽然视对方为日后圣明君主,一心放在教育对方的身上,但今日才算是真正赌上了一切。
朱载壡刻意停顿了片刻,才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随后他便面露笑容,伸手抓住张治的双手。
张治肩膀一颤。
朱载壡却是语气真挚的开口:“先生寄托叮嘱,学生自当牢记。只是可惜,先生为内阁辅臣,学生只得每日日讲才能与先生见面,不能时时请教先生。”
这便是成了!
太子懂自己!
张治心中一时大喜,面上也渐渐浮现喜色:“殿下聪睿远超常人,又何须急于一时?老臣虽年事已高,可元辅如今已是七旬之龄,仍在朝中总揆诸事。”
他这是在自比严嵩,等以后朱载壡成了天下共主,他哪怕是七老八十,也能为其做事。
朱载壡亦是面露感动,随后又低声呢喃道:“只是学生愚钝,往往体察国政欠缺颇多,若是能有如先生一般之人在身边备问国政,才是最好。”
说完后。
他便眼前一亮的看向张治。
“先生在朝多年,南北任官,执掌过翰林院,想来定是知晓诸多贤良,亦或是与先生一同出身自湖广的才俊?”
说完后,他便心中暗暗琢磨了起来。
湖广可是个好地方啊!
自己眼前这位张治,号称张茶陵。
但他们湖广,却还有另一位张江陵!
那才是被自己视为夹带中的储才。
张治心中一想,确也如此。
且不说自己无法时时陪在太子身边,若是能有自己举荐的人侍奉左右,也算是在太子潜邸之时,培养属于自己的人。
一番思量。
张治躬身作揖,很谨慎的说道:“殿下所言极是,只是选才之事还需慎重,待臣细细观察朝中贤能,再为殿下举荐。”
朱载壡见事已成,便面带笑容:“先生大可多多拣选几人,到时候学生与先生一同商议。”
张治点头将此事记下。
随后便退到路旁,目送重新坐上步辇的朱载壡,跨过太液池往西安门外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