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忘了,自己现在不过是个十四岁常年身居皇宫的太子而已。
嘉靖此刻听着儿子的政见,依旧是带着满意的点头。
随后他便笑着说道:“朕当你在文华殿言语皆是武事兵备,会将这件事放在前头。”
朱载壡当即躬身颔首,语带忧虑道:“儿臣不敢妄议,轻言兵备之事,使父皇招致前朝猜忌,横生变故。”
有些话,这个时候终究还是不能放在台面上说。
但嘉靖却是听懂了,目光深邃的看向儿子,轻轻一叹:“我儿当真是长大了,知晓父皇的难处了,也知晓我大明的难处。”
黄锦在一旁看着这对天家父子的对话,面带笑容。
虽然皇帝此刻面色忧愁,可他却知道,皇帝如今心里是开心的。
主子爷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的好心情了!
朱载壡面色郑重道:“父皇肩负社稷,承我大明列祖列宗之重望,为政如履薄冰,儿臣万不敢再让父皇因我而徒增烦恼。”
说完后。
他便笑着转口道:“不过,儿臣倒是觉得,若吏治能得以刷新,而经济整饬完好,国帑充裕,便可再言我大明兵备一事。如今地方卫所早已不复太祖、成祖之时精锐模样,京营亦是腌臜一片,边军畏战。若是国帑充裕,父皇自可许之以利于士卒,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古往今来不过如此。军饷充足,我大明军中健儿,又岂能不知忠于何人?又岂会闻战必惧,望敌必逃?”
“倒也不必说等到整饬经济,国帑充裕之后,再说兵备一事。”
嘉靖眼里透着玩味的看向朱载壡。
自从那日当着黄锦的面说出太子深肖朕躬之后,嘉靖如今再看面前这个儿子,便越发觉得当真是像极了自己。
今日太子这番吏治为先,经济随后,再言兵备的政见。
当真是叫自己老怀大慰!
原本因文华殿东偏殿,太子当着朝臣的面言论国事,而生出的少许本就不多的不满,也在此刻荡然消失不见。
朱载壡则是面露疑惑:“现在亦可说兵备?儿臣愚钝,还请父皇开释。”
见到原本还夸夸其谈的儿子,如今竟然也有看不明白的时候。
嘉靖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朱载壡则很是配合的露出尴尬的憨态。
嘉靖狠狠的揉了揉拍在自己腿上的霜眉的肥臀,满脸笑容道:“治国之道,确实首在吏治,这一点我儿倒是未曾说过。可何以治吏?”
他抛出了一个问题。
嘉靖又说道:“治吏则在人心,虽为阴阳调和,实则亦是阴阳相搏。朕若当真依着你今日所说,御驾巡视九边,朝堂之上自然是皆起反对之声。亦是因你今日那番话,因缘际会,倒是叫严嵩唯恐朕当真如此去做,主动退让一步,便说朕可巡视京营,振奋军心。”
说完后。
嘉靖脸上带着得意:“既然首辅都开了口,朕又岂能推辞?”
朱载壡此刻已经举起双臂,合抱双手:“父皇圣明。”
嘉靖拨弄了两下霜眉的白眉毛,笑着说:“当下你且好生读书,许是过些日子,朕便赏你个好差事。”
朱载壡心中顿时一动,已经猜到这桩所谓的好差事,大概是和巡视京营有关了。
不过现在倒也可以装作不懂。
“儿臣领命。”
嘉靖此刻已经思绪放飞,看了眼太子:“回你的清宁宫去吧。”
朱载壡亦是俯首遵命。
等他挪动脚步,嘉靖的声音再次从前方传来。
“十篇《大学》,明日天黑前,呈至朕前。”
朱载壡脚步一颤。
心知这两万多字的罚抄到底还是没躲过。
嘉靖却是继续说道:“记牢了,有些事是不能明说的,更不能与前朝那帮文武明说。”
“天家,为君者,牧朝野应于无形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