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远去。
陆听风叹了口气。
眼神,从茶杯,再次移到那封信上。
他其实,很想问一句,为什么。
赵世杰,是他亲传大弟子赵陵的儿子。
赵陵父母死的早,自己亦师亦父将他养大,
赵世杰对自己来说,和亲孙子,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到底是为什么,他能如此狠心,请封行楼来刺杀与他一同长大的陆姑苏?
最荒谬的是,雇佣封行楼刺客的佣金,是赵世杰从剑库中偷出来的一柄剑。
那是陆听风铸造出来的藏剑之一。
你,偷了我的剑,请人刺杀我孙女?
陆听风觉得世上应当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了。
他这么做,仅仅是因为,
自己有可能让姑苏继承这座庄子?
陆听风想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
但,
他那只苍老而布满皱褶的手,
轻轻颤抖着。
当年,他站在上千幽王铁骑前,
这只手,也从未有过一分一毫的颤抖。
老爷子老了,
他终究只是一个铁匠。
……
藏雨剑庄,
祖师堂。
桌子上,只供着一个牌位。
那是陆听风的师父,
当年在西山脚下开铁铺的那个老铁匠的牌位。
蒲团上,跪着一个年轻人。
赤着膀子,浑身是伤。
在他身旁,有一位中年人,手里拿着藤条鞭子,用力向年轻人赤裸的背上抽去。
“啪!”
鞭子抽在年轻人的背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年轻人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脸色苍白,死死咬着牙关,没有出声。
年轻人,是被谢韦押来的赵世杰。
拿鞭子的男子,是赵世杰的父亲,赵陵。
“轰隆——”
祖师堂外,一声闷雷响起,
重重砸进这对父子的心里。
接着,原本的朦朦细雨,忽然变得声势浩大起来。
天空中,阴云密布。
犹如夜色提早来临。
噼里啪啦,雨点落下的声音,不断砸在屋檐上,砸在祖师堂外的青石板上。
赵陵阴沉着脸色,再次举起鞭子。
“轰隆——”
雷声再次响起,
天边,惨白的雷光照亮了这片天地,
也照亮了祖师堂。
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佝偻的身影。
鞭子,再次甩下。
赵世杰那并不宽广的背部,早已伤痕累累。
“师父。”
见到来人,赵陵立刻把鞭子扔到一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陆听风没有说话,也没有多看自己的大徒弟一眼。
只是把目光放到牌位前,那道匍匐着、颤抖着的身影上。
“告诉老夫,为什么?”
陆听风的声音很平静。
赵世杰颤抖着,没有作声。
甚至,不敢把头抬起来。
“赵陵。”
“徒儿在。”
赵陵跪在地上,应道。
“你告诉老夫,从小到大,老夫可曾亏欠你半分?”
“回师父,未曾。
徒儿自幼无父无母,是师父将徒儿养大,传授徒儿剑法,给了徒儿今天。
徒儿感激师父,尚不知如何报答!”
赵陵恭恭敬敬地对陆听风磕了个头。
陆听风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赵世杰,道:
“他已经替你报答了。”
“师父!”
赵陵把头深深埋到了地上,
身体,也止不住颤抖起来。
“藏雨剑庄,是江湖势力。
原本,我并未想过开宗立派,我只想守护住,太湖西山这片地方,守护住这份平静和安稳。
你们是知道的,陆家男丁,正狄、陆瑜,都去参加了科举,并未修习我藏雨剑法。
你们,才是老夫真正的传承。
我原本想着……庄子,总归是要交给你们的。”
陆听风平静地说着。
“姑苏,是一个意外。
她太有天赋了,仿佛生来就应当练剑。
你们知道吗,
姑苏,已经九品了。”
跪在地上的赵家父子二人脸上同时露出惊骇之色。
“她说她不想嫁人,她说她想继承庄子,想要一辈子与剑相伴。”
陆听风的脸上出现一抹微笑,摇了摇头,道:
“可这又怎么可能呢,小姑娘家,怎么可能一辈子不嫁人?”
“世杰,当初,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要把庄子交给姑苏?”
陆听风的语气,无喜无悲。
赵世杰呼吸粗重了些许,他跪在地上,慢慢挺起脊梁,道:
“回师祖,是的。”
陆听风点了点头:
“你想的没错。”
“……”
“她太优秀了,十八岁的九品剑客,
老夫有时会想,若不然,当真如了她的意,一辈子不让她嫁人,让她守着这座庄子,她的剑,会修到什么样的高度?”
这时,
赵世杰转过头,看向陆听风,打断了他的话。
“师祖,可她,是个女人。”
陆姑苏是个姑娘,
是陆听风的孙女。
江湖传承,大多都是传男不传女。
更何况,你是有嫡传弟子的。
您怎么能,把门派交到您的孙女手里?
这是什么道理?
她如今不成亲,可她以后呢?
若是真把庄子交给了她,她日后若是再有了嫁人的心思,庄子又该当如何?
当时,赵世杰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请封行楼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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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一理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