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五点,手环的震动带着股钻心的劲儿,像有根冰针直扎骨头缝。我猛地睁眼,《地府审判基准手册》的投影在床头晃得人眼晕,第六章的标题像道血痕——《过失犯罪与故意犯罪的界定》,右上角的倒计时红得快要滴下来,数字正一秒秒啃噬着最后六十秒。
“催命也没这么急的。”我摸向枕头下的判官卡,指腹刚触到卡面的云纹,手环突然“咔”地收紧,机械音像淬了冰:“今日情感隔离等级提升至二级,判官陈默,你昨日共情波动超标三次,再犯将触发强制休眠。第一案为特殊疑难案件,卷宗已同步,看完滚去审判庭。”
我捏着判官卡坐起身,卡面的白光漫过手腕时,昨晚的记忆突然涌上来——审理家暴案时,看到女亡魂胳膊上的淤青,我想起了邻居张婶总用围巾遮着的手腕,当时手环的电流差点把我掀下审判席。
审判庭的寒气比昨日更甚,张判官的紫砂杯上结的白霜都冻成了冰碴,他指尖敲着桌面,发出“嗒嗒”声,像在敲谁的骨头。“新丁,”他头也不抬,把卷宗推过来,封面上的“绝密”二字烫得人眼疼,“先看看这个林文清,儿科医生,挪用急救资金,三条人命。”
我翻开卷宗的手顿了顿。纸张脆响里,夹着张照片——林文清穿着白大褂,正给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贴创可贴,眼角的细纹里盛着笑,露出的小虎牙让我猛地想起十岁那年。那天我发着四十度的烧,村医王伯揣着听诊器,深一脚浅一脚踩过积着雪的山路,他的胶鞋在雪地里咯吱响,进门时睫毛上的冰碴掉进我滚烫的额头,凉得我打了个激灵。
“警告!共情波动强度62!”手环突然炸出红光,电流顺着胳膊往上窜,疼得我指尖发麻。我咬着牙把卷宗按在桌上,逼自己看向罪证视频——画面里林文清正把标着“VIP专用”的药箱塞进书包,眼镜滑到鼻尖:“快给弟弟送去,就说……是医院发的救助款。”镜头切到VIP病房时,我胃里一阵翻搅——监护仪拉成直线的画面太假,家属的哭嚎像掐着嗓子演的,连眼泪都没沾湿衣襟。
“故意挪用应急资源造成严重后果,基础刑为……”我念着手册第6.1.2条,声音却有点飘,总觉得林文清把药箱塞进女孩怀里时,手指在颤抖,像怕被人发现,又怕慢了半分。
“停。”张判官的手按上来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指节已经捏得发白。他指尖的凉意透过卷宗渗过来,“看看资金流向的最后三页,别只看标红的部分。”
我滑动屏幕的手指突然顿住。那些标着“VIP专用”的账目,每一笔都指向同一个隐秘账户,户主栏写着“院长办公室”。而所谓的“VIP病人”信息,身份证号全是乱码,病历上的主治医师签名,和院长的笔迹重合度98%。最底下一行小字像道惊雷——林文清救的那个小男孩,病历编号与三个月前上报的“急需救助名单”完全一致,那笔钱本就该是他的救命钱。
“那三个死亡病例……”我翻到最后一页,院长的亡魂档案钉在上面,罪名那一栏密密麻麻:贪污医疗款176万,伪造危重病例32起,导致7名患儿延误治疗死亡——已经判了永困十八层,受拔舌穿肋之刑。
【系统提示:证据链反转,启动《疑案处理补充条例》。】
手环的红光转成黄光,闪得像审判庭顶上的警示灯。我盯着林文清的照片,她笑起来时小虎牙顶着下唇,和我小学班主任带我们去摘枇杷时一模一样——那年班主任自掏腰包给留守儿童买校服,被家长举报“乱收费”,站在教务处里也是这么笑的。
“正当目的,虚构受害者,量刑可减至……”我深吸一口气,喉结滚了滚,突然发现自己捏着判官卡的手心全是汗。这汗有点烫,不像审判庭该有的温度。
“想判她无罪?”张判官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可我瞥到他捏着茶杯的手指,冰碴正往下掉——他在紧张。
“不是无罪。”我突然抬眼,直视着他,“她确实动了账上的钱,程序上违法。但根据补充条例第3.2款,若违法所得用于救助法定受益人,且未造成实际损害,可判‘监外执行’,在阴间儿童医院服务一年,抵消刑期。”
我说得又快又急,手环的电流“滋啦”窜上来,手腕一阵麻疼,可这次我没缩手。林文清的罪恶值30点,全标着“程序违规”,没有一条沾着“主观恶意”——就像那年班主任被举报时,教育局查来查去,最后只说她“未走正规报销流程”。
张判官突然笑了,嘴角扯起道浅纹:“新丁,你知道二十年前那个偷面包的母亲吗?我判了她三年劳改,后来她投胎,女儿成了我孙女。那丫头现在总说,她妈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是当年没让她饿死。”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把自己的判官卡往我手边一推,“按你的意思判。”
我按下“提交”时,系统的红色警告弹得老高:【量刑低于推荐值40%,存在情感介入嫌疑,是否确认?】
“确认。”我和张判官的声音叠在一起,他的指尖和我的指尖同时落在屏幕上,像在盖一个无声的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