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
崔父暗道不好,推测此番岭南驻守,平定摩擦为?假,将他?调离布局为?真。因为?岭南边外小国其实安静得?很,根本不像当初出征时所说的?小战不断。何况这一回京,又得?知沈卫请辞南下的?消息,朝中同?武林关系密切的?官员也被边缘化,再加上严父战死沙场……一件两件或许只是巧合,可桩桩件件堆在一起,说背后?没有推手,崔父是万万不信的?。于?是他?只能做两手准备,一方面努力赶在皇帝将通敌“证据”布置好之前解决,另一方面给崔嘉平找个退路。
见严弘晋依旧懵懂,崔父咬咬牙,有些不忍,可他?也明白现在不说,只怕面对将来的?事严弘晋更加无措。于?是崔父只能狠狠心,继续道:“你刚回京还不知道,你师父已经辞官,带着?妻女南下了。”
“师父为?何要?辞官?”严弘晋不过十二岁,对朝堂之事还不甚了解,何况父亲的?死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精力,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不过离京数月,好像他?身边所有人?都在离开。父亲离世,崔伯父托孤,师父甚至都没有等他?回京就离开。他?明明该过着?被人?艳羡的?幸福美满的?一生,怎么突然?间,就成了这个样子。
“因为?皇帝要?对武林中人?赶尽杀绝了。你别?怪你师父,若是他?没有当机立断离开,估计也同?样会被按上叛国的?罪名?,”崔父不过三十出头,两鬓却生出了白发,依旧叹着?气,“崔家严家同?武林关系密切,只是你父亲为?国捐躯,你又是他?唯一的?孩子,便是为?了堵天下悠悠众口,皇帝眼?下也不会动你,而我崔家却不一定了。故而我想求你收留嘉平,就看在你们青梅竹马十年的?份上,给她?些庇护吧。”
京城温暖的?春风中,严弘晋沙哑的?声音响起,低低道:“好。”
于?是婚事就这么敲定下来。
崔父担心迟则生变,因此才?出了头七,就赶忙张罗起两人?成亲的?事来。
时间紧迫,两个人?又都还是个孩子,再加上严弘晋尚在守丧,固然?崔父想风风光光地送女儿出嫁,也只得?略去前面的?纳采、问名?等等环节。
这估计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当中,最最寒酸的?婚礼了。
没有十里红妆,没有鸣锣礼炮,也没有开门宴请,仅仅一个轿子便将崔嘉平送进?了严府。二人?拜了天地、父母,在这满府的?白中,只有两人?的?婚服,红得?刺目。
这场婚礼没给任何人?下帖子,冷清得?不像场婚礼。
严弘晋自幼丧母,高堂上是严父的?牌位,旁边坐着?的?是崔嘉平的?父母。夫妇二人?看着?还是孩子的?新郎新娘,哽咽着?说着?话。
“自此以后?,嘉平便交给你了,”崔父的?双眼?通红,强忍着?眼?泪,缓缓对严弘晋道,“我看着?你长大,自是知道你的?人?品。我希望你们和和美美,举案齐眉,却也知道日子还长,感情这东西实在没有定数,可若日后?你们二人?真的?生了嫌隙,也千万别?伤害对方,待时局稳定,嘉平有了自保之力,便好聚好散吧。”
“实在不成,还能做个兄妹不是。”崔母是爽朗的?性子,尽管知道这一别?估计便是永远,却不希望女儿的?婚礼是这样悲伤的?场景,于?是忍不住出来打趣,试图缓和气氛。还能这样平静地看着?女儿出嫁,笑着?送上祝福,崔母已经很知足了。
“爹,娘……”崔嘉平连盖头都没有盖,头上也只是简单挽了个发髻,别?了根金钗,脸上未施粉黛,流着?泪,忍不住喊道。
本已起身的?严弘晋却再次跪下,郑重?道:“岳父岳母放心,我严弘晋对父亲起誓,不论将来发生什么,我一定不会辜负嘉平,一定会照顾好她?,只要?我还活着?,便不会让嘉平受到伤害。”
严弘晋心想,这是他?一早便认下的?妻子,他?一定不会让她?受伤,因此他?不怕孝期成婚,他?知晓若是父亲知道了,也一定会认同?他?的?做法的?,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不孝他?也不在乎,左右这件事只同?他?和崔嘉平相关,与旁人?没什么关系,而若是皇帝想要?伤人?,他?虽然?年少,却也不是没有反了皇帝的?胆量。
只是这话却不能同?崔父崔母讲。少年的?恨意从未停歇,他?放任那恨意蔓延生长,等着?它开花结果。
崔父崔母忍着?眼?泪,颤着?声音,连连应好。
来不及再叮嘱,后?面的?环节也一概省略,崔家父母只喝了口严弘晋奉的?茶,又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十岁的?崔嘉平坐在床上,尽管年幼,可父母从来便是平等地同?她?交谈,只要?能教她?知道的?都不会瞒着?她?,也因此,早在嫁入严家之前,她?便知晓了此事的?利害。哪怕平日里再怎么胆大勇敢,崔嘉平也到底只是个十岁的?孩子,骤然?便要?离开父母,踏上独自的?路,内心自然?满是惶恐无助,她?不是没有哭闹过,可最后?,还是不得?不听父母的?话。
因为?皇帝的?刀,实在是太过危险。
头上的?刀悬了许久,终于?在崔嘉平理该回门的?这天落下来。
完婚后?三日,理该回门,崔嘉平早早便起床,收拾着?东西准备去看崔父崔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