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刻,男人开口的?话让张婶手一抖,差点连茶杯都丢出?去:“我希望等?我死后,大?姐不要对明月提起我。”
因为易容,男人的?脸便?并不像平日里?那么苍白,只?是看起来身形瘦削而已,故而张婶并没有看出?男人的?病有多严重,只?当是平日的?风寒,养养也?便?好了,只?是年岁渐长身体素质不及年轻人,才多日缠绵病榻。可没想到,男人竟是要托孤!
张婶手一颤,刚倒好的?茶水便?因为过满而跟着洒出?,洒到她的?手上,烫意传到她的?脑海中,张婶“嘶”了一声,却忘记将茶杯放下。
男人轻叹一口气,从张婶的?手中将茶杯接过,从袖中掏出?一条帕子?递给她,看着她震惊的?神情,语气中带着无奈与遗憾,继续解释道:“大?姐没有听错,我确实命不久矣。您知?道的?,我自己便?是大?夫,最是了解自己的?身体,如今我大?限将至,唯独放心不下明月,希望我死后,大?姐多照看她一下,也?务必不要提起我。”
“可是……”张婶仔细打量着男人的?脸色,“都说医者不自医,你不妨再找个大?夫瞧瞧,我看你脸色不差,别?是自己吓唬自己。”
话虽如此?,张婶却明白或许只?是徒劳。自打男人来了后,街坊邻里?谁有个病啊灾啊什么的?都来找他,便?是回春堂的?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病,他却能治好。回春堂可是整个临安最好的?药堂,享有盛誉多年,男人却比回春堂还要厉害,若是男人自己都治不好,那估计……
果然,下一秒男人摇了摇头?:“治不好的?,我自己有数。”
“为什么?”张婶问道,“是怕小月伤心吗,所以到时候才不提起你?”
“我会想个法子?让她渐渐忘了我,比起记住我,她快乐地?好好生活比较重要。”男人把玩着茶杯,清凉的?茶水倒映着他的?脸颊,易容之下所有的?都是虚假的?,唯独那双眸子?依旧清亮。透过倒影中的?双眼,男人仿佛又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子?渐渐出?落长大?的?整个过程,那女孩眉眼弯弯,开心地?对他笑。
“还有其他邻居那里?,也?拜托大?姐去说,不要对明月提起过,就当我不存在过吧。”男人轻描淡写,说的?却是决绝的?话,“我会抹去我所有生活的?痕迹,剩下的?,就要靠您的?帮忙了。”
“那……”张婶艰难地?开口,“你还能活多久……”
“不超半月。”男人淡淡道。
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阳光暖洋洋地?照在人的?身上,似乎春天的?脚步也?更近了些。
从张婶家出?来,师徒二人并没有直接打道回府。几乎整个冬天都窝在明月楼的?二人,终于趁此?机会又能好好地?逛逛了。
回明月楼的?路上,女孩已经拎了不少吃的?,她已经几个月没有这?样轻松过了,男人主动出?门让她觉得这?是好转的?迹象,于是她的?心情也?跟着飞扬,回到明月楼,就连她一直嫌弃的?矮矮的?桂花树也?让她觉得可爱起来,她兴冲冲地?给院子?里?的?花浇水,期待它们开春盛放。
男人失笑,却也?由?着她去了,自己则走到小厨房,取出?一个新的?杵臼,将昨日女孩买的?药拿出?来,耐心研磨起来。
见他忙碌,女孩小鸟一般飞过来,陪在他身边:“我跟着你学,下次就不用?你亲自动手了。时间还长着呢,我年纪也?不大?,现在学医也?来得及。”
“好啊,”男人手上不停,唇角勾起笑意,耐心地?给她讲解,“不同的?药材要研磨至不同的?程度,你看这?味药,它……”
男人慢慢说着,女孩时不时应好,天上的?云也?淡淡的?飘着,微风吹过,仿佛是春天即将来临的?味道。
日子?就这?么过了十个昼夜,男人的?药丸也?终于搓成。
嗅着药丸散发出?的?淡淡清甜的?气息,女孩好奇地?盯着它。
男人仿佛看出?了女孩的?疑问,微笑道:“本来药丸便?需要蜂蜜增加黏性搓和,我又因为药材里?有胡黄连而多加了些,因此?这?药丸尝起来估计就会像糖丸一样,就是像你这?样怕苦的?人吃起来也?绝对能咽得下去。”
“师父还说我呢,师父也?怕苦呀!不然干嘛多加蜂蜜呢?”女孩才不上他的?当,又仔细嗅了嗅药丸的?气味,继续问道,“……我怎么隐隐约约觉得这?药丸里?还有点血腥味?”
男人抚着药盒的?手微微一顿,唇角的?笑意有些凝滞,他的?右手轻轻覆上胸口,感受着胸腔那颗跳动越来越微弱的?心,眼睛里?涌出?些悲伤,模糊道:“哦……或许是因为我用?了鹿血做药引吧。”
女孩却狐疑地?看着男人,这?几日明明他们几乎整日在一起,除了搓药丸那会儿她去煮饭了,其他她都在男人的?旁边帮忙,没见他取过鹿血啊,于是女孩问道:“你什么时候买了鹿血?”
“那日你煮饭的?时候,我溜去前巷买的?,”生怕女孩继续追问下去,男人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不过它尝起来却只?有甜味儿,明月要不要尝尝?”
听到这?话,女孩瞬间忘记了刚刚的?疑问,头?摇成了拨浪鼓:“那可是你的?药,我吃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