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灯下,纸页沙沙响动。
燕飞光停笔,将笔搭在砚台上,那墨砚已凝了冰,反射出黑沉沉的光。
他将信纸折好,放入信封。
推开门,屋外落雪纷纷,将院中央的伶仃的树压得枝头微弯。
他不知该如何将信寄出,而后便听到暗夜里翅膀拍动的哗哗声。
清寂月色下,一张信纸与雪一道落下,燕飞光伸出手将信纸接着。
纸张被冻得冷锐发硬,他沉默地展信。
信上内容很熟悉,这是他寄出的第一封信。
“我记得,在雪季来临前的最后最后一场暴雨后,我将你带回了无妄城。”
信上第一行的内容如此熟悉。
燕飞光的手指屈起,他将信纸慢悠悠折好。
他看着院中落雪,眸底是一片孤寂,直到雪地上传来沙沙声响。
有一只白鹰慢悠悠走了回来,它在雪地上踱步,翘起的尾巴上丢失一片飞羽。
这是一封寄不出去的信,这封,那一封——所有的信都寄不出去。
燕飞光将白鹰放进鸟笼,他回了屋,将方才写好和收回的信都夹在了书里。
——
“以后她就这样了吗?”沈曼云两手按在半透明的白色光团上,观察着游动在这光团里的小鱼,轻声问。
青霓摇头:“她还要养伤,保持这样的形态更有助于恢复。”
“她有名字了吗?”沈曼云问。
回无妄城安顿好之后,她就来青霓这里看小鱼了,这个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才救回的孩子很安静。
她现在只是一条鱼,在类似鱼缸的光团里吐着泡泡。
“就叫小鱼。”青霓说,“以前我就叫她小鱼了。”
沈曼云的手指按在光团边缘,小鱼便游了过来,嘴巴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指尖,又吐了一个泡泡。
她在最害怕的时候也只会喊妈妈。
沈曼云没有问青霓为什么要给她取“小鱼”这么一个简单的名字,她觉得有母亲给自己取名就足够幸运了。
“要多久才能变回来?”沈曼云问。
“这就要问城主了,他比我们所有人都更了解魂族。”青霓说。
“嗯……”沈曼云点头应了声。
她有段时间没见到燕飞光了,雪季之后她总是懒洋洋的,除了去西城给魂族疗伤,她几乎没怎么出门。
“青霓夫人以后就留在无妄城了吗?”沈曼云问。
“嗯。”青霓慢悠悠地转动装着小鱼的光团。
沈曼云知道,在她异化之前也有自己的生活与事业,她本以为青霓在带回孩子之后会离开无妄城。
“我还好,但小鱼需要城主。”青霓慢悠悠地说,“只要他在,所有魂族都不会异化。”
“他好厉害。”沈曼云想,真实的燕飞光比她在书中看到的形象更加强大勇敢。
“我以为你了解他,没想到你也不知道他。”青霓疑惑地看着沈曼云。
沈曼云连连摇头:“我也是被他救回来的。”
“如此么……”青霓轻轻叹息。
沈曼云与她告别离开,刚离开青霓的住处,她便看到在院外踮脚张望的星阑。
“来找青霓夫人的吗?怎么不进去?”沈曼云叫住他。
星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城主说救回了一条鱼,又不让我看她,我好奇。”
“曼云姐姐,你说真的有魂族的魂体是一条鱼吗?”
“影子都可以呀。”沈曼云扭头看着星阑说。
他又长高了,几乎有成年人的身量了。
“曼云姐姐,你说我什么时候能跟着城主上战场?”星阑与沈曼云并肩行着,如此问她。
“前些日子城主不是带回了一批士兵吗,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星阑神神秘秘。
沈曼云老实回答:“我不知道。”
“那些士兵里边有两位魂族,他们好厉害,离开无妄城那么远竟然能让自己不异化。”
“城主告诉我,如果自己意志力坚定是可以控制与魂体共鸣的,但是这很难,而且一旦有什么危险就很容易打破这种平衡。”
“嗯……”沈曼云继续点头,她在路边买了串糖画递给星阑。
“曼云姐姐,我以为你会和城主一样对我说,让我以后冷静些,不要那么冲动。”星阑有些惊喜。
“你这样就很好。”沈曼云认真说。
“生下来就这样,不是你的错处,所有人都会体会喜怒哀乐,魂族也一样。”沈曼云轻声说。
她倒希望燕飞光不要总是那样紧绷着,她还没见过他笑呢。
“曼云姐姐,还是你最好了。”星阑从后扑了过来,将沈曼云抱住了。
他确实是个大男孩了,热切的鼻息洒在耳侧,沈曼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退开去。
但星阑扑得有些紧,她没力气挣开,他像一只黏人的大狗。
此时,有人从后走来,单手轻巧地把星阑的衣领拎了起来。
沈曼云感觉自己终于缓过来了,一扭头却看到燕飞光的身影。
星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城主……你什么时候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