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若温声道:“阿爹别自责,您当初也是盼着女儿好的,是女儿自己一心都在沈容之身上,也是女儿自愿嫁入沈家。”
是自己瞎了眼,错把鱼目当珍珠。
用一世性命试出的错,这一生,定要擦亮了眼看人。
昼食已做好。
陆昭若帮忙端菜,一家人跪坐在木案周围。
屠氏除了做虾酱蒸蛋、香油豆腐,还做了骨汁熬菘菜,主食是粟饭。
还有陆伯宏烤的芋头,焦黑的表皮裂开几道细缝,露出里头金黄绵软的芋肉,热气混着甜香氤氲开来。
屋外风雪呼啸,屋内炭火噼啪,一家子围坐在低矮的食案旁,很是温馨。
陆昭若看着至亲都在,心情好。
捧着热腾腾的粟米饭,不知不觉多添了半碗。
屠氏一直盯着她瞧,好几次想开口忍住了,最后看着陆昭若又吃起了芋头,终于忍不住撂下竹箸:“你在沈家,也是这般吃得多?”
怪不得,不受舅姑喜爱,减餐让食都不懂。
陆昭若慢慢咽下芋头,说:“沈家的规矩,新妇多食半碗,姑舅便要说不知节俭,若是饿得晕了,反倒夸一句贞静守礼,女儿谨记阿娘的教导不敢多吃,所以回来了,饿得难受就多吃了些。”
陆伯宏闻言,一把抄起陶盆,将剩下的粟米饭全部倒入陆昭若碗中,又舀了满满三勺虾酱蒸蛋。
他声音沙哑,眼尾发红:“小妹尽管吃,在自家还要饿着肚子,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我陆家儿郎无能?”
“沈家那些个腌臜规矩,咱们陆家没有。”
陆父也夹了块豆腐放在陆昭若的碗里,说:“阿宁多吃些。”
屠氏的脸色瞬间铁青,眼睁睁看着金灿灿的虾酱蒸蛋和冒尖的粟米饭全堆进了陆昭若碗里,心口像被人生生剜去一块肉似的疼。
吃完饭。
陆昭若帮忙收拾了碗筷。
陆父虽然开了家私塾,但束脩收得极低,贫寒人家的孩子更是分文不取,为贴补家用,他常年替人代写讼状、地契。眼下年关将至,案头又堆满了街坊送来的红纸,求写春联。
陆昭若一整个下午都伏案执笔,红纸铺满了半间屋子。
她手腕悬空,一笔一画认真地写着“福”字和吉祥话。
偶尔抬头揉揉酸痛的肩膀,就见陆父在另一侧写着讼状,眉头紧锁……
陆昭若幼时常见陆父深夜伏案,一盏油灯映得他批注的《论语集解》字字生辉。
她曾天真地问:“阿爹学问比县学的教谕还好,为何不去考举人?”
陆父笑着揉她的头:“傻阿宁,读书是为明理,不是为功名。”
差不多傍晚的时候,屠氏也没有打算生火,对陆昭若说:“天擦黑了,再不回沈家,你舅姑该说我们陆家没管教了。”
陆家到沈家倒是不远,也就是半个时辰的路程。
陆昭若搁下毛笔,指节因持续书写而微微发僵,说:“女儿这就回去。”
陆伯宏坚持送她回去,不放心她一个人。
走的时候还是把那包栗粉糕塞到她手中。
沈宅门前道别后,陆昭若回到院中,却不见冬柔与阿宝的踪影。
四下寻遍无果时,沈青书身边的石头匆匆跑来,低声道:“大娘子,冬柔姑娘和阿宝在……在后厨院里,阿宝……快被打死了。”
说完,他便慌忙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