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铭取来两只青瓷碗,将及第粥匀作两份,转头吩咐徒弟:“将你适才做的肉鲊也端上。”
“诶?可师公的饭食……”
“师公来了便吃我做的那份。”
灶台上并排放着两碟肉鲊,吴铭做完酸辣口的,便让谢清欢做了份酸咸口的,正好端出去给二位士大夫尝尝。
掀起布帘,吴铭捧粥、谢清欢端碟而出。
欧阳修见着生面孔,问道:“这位小娘子是……”
谢清欢搁下碗碟,端端正正行了个比叉手礼更庄重的万福礼:“奴家姓谢,蒙吴掌柜不弃收作弟子,在此研习厨艺。”
此时二程兄弟尚在国子监治学备考,距离朱熹进士登科尚有百年,洛学未兴,礼教未严,民间风气开明,即便是闺阁仕女亦可结伴出游,何况寻常百姓家的女子?
欧阳修只说了句:“倒是少见男师女徒这般配膳。”
并未以此为怪。
吴铭介绍道:“小徒素仰二公诗文,特制肉鲊一碟献于二公,请试其味。”
“原是谢厨娘的手艺,老夫须得细细品尝!”
欧阳修早就有心雇个厨娘,同侪宅中皆蓄厨娘,偏他府里没有。可如今这行情,才貌俱佳的厨娘端的金贵,凭他那点俸银着实供不起。
他夹起一块肉鲊细看,暗自称奇:这肉鲊竟是用肉皮制成,倒是与众不同!
凑近闻了闻,酸咸椒麻诸味直冲鼻尖,教人舌底生津。
待送入口中咀嚼,滋味虽与正店肉鲊一般无二,然肉皮爽滑弹牙,比之寻常腿肉更显香糯,又兼醋香馥郁,椒油辛芳,食之无腻,别具风致!
“谢厨娘好手艺!”醉翁由衷称赞,“这肉鲊真可与正店媲美!”
谢清欢高兴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嘴上却必须谦虚:“雕虫小技让二位先生见笑,比起师父的手艺,清欢尚差着十八条御街哩!”
欧阳修叹气道:“吴掌柜的手艺固然极好,只是上回那道水煮肉片,害得老夫……不说也罢!”
忽然想起眼下正在用饭,赶紧止住话头。
话虽未说完,吴铭却已经猜到七七八八,多半是头一回吃辣肠胃不适应,正应了那句老话:到店吃得香,回家“打标枪”。
对一个现代厨师来说,这无疑是很严重的事故。
吴铭立刻长揖及地:“是小子疏忽,早知二公吃不惯川饭,我便该备几道北食。”
“吴掌柜竟通北食?”
“何止!”谢清欢抢先道,“北食、南食、川饭……师父无有不通!他做的荔枝腰子比状元楼做的还好哩!”
欧阳修哈哈一笑,不予置评,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
状元楼的招牌荔枝腰子他是尝过的,莫说寻常的川饭店,便是正儿八经的北食分茶乃至于正店,也不敢说比状元楼做的还好。
王婆卖瓜之言,自是不必当真。
但这肉鲊端的不错,说话间醉翁已不知不觉夹了第四回。
梅尧臣用白瓷勺搅动着粥羹,热气裹着荤香扑鼻,单论香气,竟与皮蛋瘦肉粥不相伯仲。
细瞧碗中稠粥,但见米粒熬得酥融,切成碎段的肝、肺、肠三色下水沉浮其间,粥面缀着碧玉碎般的青葱,勺子一搅,咸鲜肉味便盈盈漾开,浓香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