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于荟不是个依靠别人生活度日的主儿,一门心思放在医道上,任谁也拉她不回。她与柳青峰味道相投,柳青峰却比她更惨,于荟是自己要出来的,柳青峰是被撵出来的。
两人对医道如痴如醉,渐渐的柳青峰对于荟也是如痴如醉,于荟只当他是朋友。
柳青峰痴恋于荟十多年,阴差阳错成了婚,实际却是假夫妻,孩子也是捡的,心里总不是个滋味,但他一点不后悔。
“孩子,你的主意虽不错,但是你干娘都打不过,我又怎能打得过那些坏人呢?”柳青峰和冷决一大一小坐在门槛上,柳青峰顿了顿,苦笑道。
冷决招了招手,示意柳青峰脑袋靠过来些,冷决歪起身凑到柳青峰耳边道:“柳先生,我悄悄告诉你,几天前,我在藏药室玩,发现那里有个地道,我知道你会来接我们的,所以我没告诉干娘,那些坏人的人只到了几个,刚被干娘打发走了,很快那些坏人还会率领大帮人马前来,唯今之计我们只有毁坏了这里,躲到地道,让他们以为我们逃了。”
柳青峰连连点头,称赞道:“好主意,难为你小小年纪竟有办法化险为夷,柳先生如你这般大的时候还在跟姐姐弟弟争饼吃哩。”
冷决和柳青峰相视一笑,于荟看在眼里,一手端着一盘香喷喷的菜,道:“姓柳的,你要是敢教坏决儿,小心我宰了你喂狗吃。”
冷决笑呵呵道:“干娘,我问柳先生他的牙齿是怎么掉的,柳先生说他小时候和他二弟争饼吃,结果遭他二弟打掉了两颗门牙。”
争饼是真,这牙齿却是于荟打掉的,于荟尴尬地笑道:“打掉牙齿事小,吃饭事大,老柳、决儿你们最喜欢吃的蚕豆炒兔丝、玉米牛肉丁。”
于荟一脸笑吟吟的,抱了一坛酒“砰”的一声摔在桌子上,道:“我埋了十年的葡萄酒,你们尝尝看味道如何?”
柳青峰道:“荟娘,今天是决儿生辰?”
于荟哼了一声道:“柳老鬼,瞧你这记性,你该不会是忘了决儿的生辰是九月初六吧?我是那天在落霞山捡到的决儿,你可记牢了,虽然决儿不是你亲生的,你不在之时,好歹决儿天天念叨着你。”
柳青峰道:“荟娘,你还在记恨我,我今天就是来告诉你,我愿意决儿跟我姓,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嘁,我还以为是我记错了,那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于荟喝了一杯酒,道:“今天什么日子都不是,老娘我就图个高兴,但是决儿已经跟我姓了,跟你姓,没门!现在后悔,为时已晚。”
于荟又喝了一杯酒,挥舞着筷子指指点点地说:“老娘今个儿万一一高兴,便答应决儿做你徒弟,哈哈,孩子,你可愿意拜柳先生为师。”
决儿看了看柳青峰,道:“孩儿……孩儿当然愿意。”
冷决心想:“只怕柳先生不愿意,我本是该叫他干爹的。”可是于荟不许冷决这么称呼柳青峰,是以冷决一直称呼他为“柳先生”。
冷决是于荟捡来的这件事双方父母俱是知悉,只因于荟但求心中坦荡,难以藏事,不想瞒着他们,婚后不久便请他们来到莲子坞一五一十说将出来,双方父母气得直跺脚,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至此,这两夫妻的事,他们谁也懒得再过问了,何况这夫妻俩人都老大不小了,双方父母年岁已大,有生之年无多,也不想费这劳神子自讨苦吃。
“老柳,你是不愿收决儿当徒儿?我不勉强,过了这个村,可没那个店,我知道是我耽误了你,我心中实在是愧疚,可惜我又没有办法补偿你,我这一生都献给医术了,你的恩情我只有下辈子还了。”
于荟已经喝了半坛子酒,说起话来拖拖拉拉,吐字不甚平时明了,面颊一团红魇,醉态可鞠。
柳青峰抱着酒坛子道:“我愿意收决儿为徒,你醉了,荟娘,听你这样说也不枉费了我么多年来的一片心意,我们都老了,一晃眼差不多半百的人了,还提那些属于年轻人的感情干甚?我只是习惯了有你在我身旁,就像你习惯有决儿在你身旁一样。”
于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两根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碗檐,慢吞吞吐字不清地道:“决儿,行拜师礼,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冷决道:“是,干娘。”
说着就向柳青峰跪了下去,郑重其事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柳青峰鼻子一酸,深深闭目,待得一睁眼时便止住了眼泪,他俯着半截身子扶起冷决,笑着说道:“多谢荟娘成全,我收了一个天资过人的好徒弟,天下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情更令我快乐呢?嘿嘿!决儿,咱师徒俩也喝几杯葡萄酒,别被你干娘一个人喝光了,我说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呢,原来你早打算好了,美酒佳肴啊美酒佳肴,荟娘你就是个实在人,我就喜欢你这点,踏实有骨气,不干则已,一干则是一鸣惊人,这手艺比桂花园的老厨师高,是不是啊,徒儿?”
冷决赶紧笑道:“是,师父说得千真万确。”
于荟抢过酒坛子,瞪着二人道:“你师徒俩敢串通一气笑话我,罚酒。”
她身子歪歪斜斜地往后蹿了两步,抱着酒坛子一屁股坐倒在地:“哎哟,我不行了,你们自己倒吧!”
话一着地,呼吸变得粗重起来,显是醉得不行,已然睡着。
“好,我们自己倒,敢情我这马屁是拍在马尾巴上了。”柳青峰蹲身去取酒坛子,嘀咕道。
“你说谁是马?”于荟忽然怒目圆睁,问道。
“我是马,我是马。”柳青峰手指自己说道。
他心中暗想:“我的确是匹马,有道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又和马有什么两样呢?”
柳青峰隐忍,于荟粗暴,于荟嫌柳青峰啰嗦,常说:“我们是生反了相。”
其实她是想说:“我是福分到了。”
但不知怎地,好像夸人的话一到她嘴边就变作了其它话,因此习以为然,冷决她也从来不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