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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千骑金花卫钢刀出鞘,分作四支小队纵马穿插,金甲金铃搅碎满场青衿。蹄声过处,儒巾翻飞似败絮,数千书生转瞬被截作困兽,唯闻弓弦铮铮,箭簇抵住眉心,惊得众人额汗簌簌滚落。
城门血泊里残存的学子更是不成模样,眼前横七竖八倒着箭穿胸腑的尸身,脑浆混着碎石溅在朱漆门上,血气裹着肠秽冲天弥漫。有那弱冠书生瘫坐门前,双腿筛糠似的乱颤,喉间呕声连绵不断。
梁氏兄弟骤见铁骑如潮,怔得片刻,旋即对视一眼。二人整衣趋至杨炯马前,深深一揖。
哥哥梁伯赞抬眸,率先开口:“敢问,可是镇安侯得胜归来?”
杨炯并不答话,忽扬手掷下一物。方四的首级骨碌碌滚至傅裴二人脚边,人头未停,杨炯冷声已至:“回答我!为何要鼓动学子闯宫?”
梁叔赞急欲抢言,却被兄长暗拽衣角,唇角微动:“且慢,咱既敢做出头椽子,便不惧铡刀。且看侯爷这话锋如何,后头怕有梁王的意思。”
傅幼此前从未经历过这般真刀真枪的厮杀,早闻杨炯威名,今日一见,其刚一照面便出手射杀数十书生,手段狠辣,令人惊骇。
长安守备军,无论是金吾卫还是殿前司,向来不过以棍棒维持秩序,断不会轻易对百姓动用军械。
杨炯此番一出手便见血,先声夺人之势,大大出乎傅幼的意料。
想到此,傅幼转头见原本冲锋在前的梁氏兄弟此刻竟默不作声,心中顿时明白,此事自己已无法置身事外。
于是,他整了整衣袍,拱手回应道:“侯爷容禀。学子们因长公主包庇凶手之事心生不满,欲要上告却无门可入,无奈之下,才于宣德门前上书请愿。吾等皆为自发之举,既无他人鼓动,亦不存在谁引领谁之说。”
杨炯听了,嗤笑一声:“倒会撇清干系。”
言罢提刀下马,行至二人跟前:“合着是本侯有眼无珠,瞧不出你们是攻城还是上书?”
裴毓见其步步紧逼,忙跨前拱手:“侯爷明鉴!学子们不过欲入宫面陈冤情,求公卿断个是非。怎奈步军司指挥闭门不纳,百般刁难,众人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
杨炯斜睨一眼,缓步踱至三根撞木前,怒声喝问:“好个‘情急’,好个‘下策’。你们这些书生竟深谙军旅门道,撞木前端还晓得安铁撞头?”
杨炯说着,长刀已探入撞铁与木身衔接处,猛地一撬,缝隙乍开。他睨了眼内里精巧的榫卯结构,冷笑更寒:“诸位好学问,竟连军器监秘传的铁木反榫之法都如此熟稔?”
他忽地扬声,刀锋点过众人:“且说来,这攻城重器是哪位‘情急’之作?本侯征战不下百场,时常为无法就地取材制造攻城器械而发愁,说到底还是我那麟嘉卫的桥道兵学艺不精。”
语罢忽而冷笑,语气陡然一寒:“有这般手艺还考什么科举?本侯即刻保举从五品军器监大监之职!都别谦虚,让本侯看看是哪位青年才俊被埋没了!”
裴毓听着这字字如冰锥般的话语,两股颤栗,哪里敢认这攻城锤是经他手里筹措?
当下强撑着镇定,作揖道:“侯爷明察!学生们实为寒门子弟横死一案,特来讨个公道。您看,是否能允我等入宫面见公卿,将实情一一禀明?”
“老子他妈问你!这攻城锤打哪儿来的?私藏军械,你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本侯拿来祭旗!”杨炯暴喝如雷,话音未落,身后内卫已如狼似虎般扑上,铁钳似的双手直接将裴毓掼倒在地,膝盖死死抵住他后颈。
“侯爷!这是何意?难道您也要学那奸佞,堵天下言路、包庇真凶不成?”裴毓只觉心坠冰窖,脖颈处传来的剧痛混着地面碎石硌入皮肉的刺痛,却比不过杨炯眼底森然杀意让他心颤。
他拼尽气力挣扎,嘶吼声里满是孤注一掷的决绝:“我等依国法请愿,侯爷此举难不成要践踏王法?”
杨炯冷笑一声,缓缓提起滴血长刀,刀刃挑起裴毓下颌,平静道:“念你尚有张嘴能说人话,本侯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这攻城锤到底是谁给你的?”
“你……你无权审问我,你没有官身……你……”
裴毓话未及半,杨炯腕间青筋暴起,长刀裹挟着腥风劈落。
裴毓喉间喷涌的血柱溅上宣德门朱漆,一颗头颅滚落在地,瞳孔却犹自圆睁着,满是惊恐之色。
“你来说!”杨炯猛然转身,沾血的刀锋直指簌簌发抖的傅幼,“这攻城锤究竟从何而来?”
傅幼垂首望着青砖缝里蜿蜒的血线,两颗头颅眼眸空洞,发梢还缠着碎肉。他喉结剧烈滚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待瞥见杨炯靴底碾过裴毓半张面孔,心一横,咬牙道:“侯爷明鉴!伐木备料皆是裴毓一手操办,学生并不知道这是军械。”
“倒是伶俐。”杨炯嗤笑打断,靴尖挑起傅幼下颌,刀尖在他眼皮上虚晃,“知道把脏水全泼给死人?”猩红的血珠顺着刀刃滴在傅幼眉心,他却大气不敢出,任由那血腥气弥漫全身,良久才听杨炯“啧”了声,收刀转身再不看他。
就杨炯而言,按照老爷子的意思,此番处置只需杀几个不知深浅的书生立威便可,毕竟眼下的首要目的是稳住局势,而非激化矛盾。
要知道,对梁王府而言,无论是站队世家还是偏向寒门,都绝非明智之举。虽说梁王府与世家贵族盘根错节、纠葛颇深,但也慧眼识珠提拔了诸多寒门子弟。单说杨炯那些师兄弟,出身寒门者便占了大半。
治国之道,取士用人本就不该偏倚一端。
世家子弟承继着累世底蕴与完备教育,可寒门基数庞大,其潜力亦不可估量。一个国家若想长治久安,唯有让世家门阀与寒门新秀并行不悖、相辅相成才是长久之道。
杨文和与杨炯深谙此理,多年来也始终朝着这个方向经营。只是身处波谲云诡的权力旋涡,道理归道理,真要付诸实践,却往往要在各方掣肘间艰难斡旋。
譬如颜夫子这般寒门领袖,哪里等得及循序渐进地制定人才流动之策?对他而言,最快捷的法子,便是彻底铲除世家豪族,以寒门子弟全面取而代之,如此方能立竿见影地扭转乾坤。
可这对世家而言,这无异于断其命脉、夺其根基,又岂会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手中权势被蚕食殆尽?
其实早在开国之初,杨文和便曾与陈群彻夜长谈,深入探讨过这个问题。二人竟罕见地意见一致,都认定若任由世家豪族垄断朝堂,大华王朝迟早重蹈前梁覆辙。
为此,杨文和凭借开国之威,耗时数年逐步将旧贵族边缘化,同时完善恩荫制度,构建起与科举并行的多元取士体系,只为确保人才流动活水不断,避免朝堂沦为某一方的一言堂。
然而改革非一日之功,推恩封赏、腾挪官职都需时日。
杨文和本打算以春风化雨之姿,花十年光阴彻底完善大华取士制度。他甚至破天荒地增设武举、医科、算科、恩科,对女子入学、领兵、为官之举也鼎力支持,只为打破陈规旧念,拓宽万千才俊入朝之路。
可惜世家与寒门之争,早已沦为党争利器。
无论升迁入仕还是党伐同异,只要站定阵营,便能轻易获取支持。这般乱象之下,就连皇帝李乾元也从最初的全力支持,渐渐态度暧昧,最终彻底放弃改革,重走历朝历代的老路,玩起了帝王均衡之术。
现如今新政正如火如荼的推进,急需大批锐意进取、胸怀理想的官员奔赴地方主政。加之大华近五年的国策都是围绕着安定和发展两个主题,绝不能让别有用心之人做出动摇国本之事。
这便是杨文和非得派杨炯出面的缘由:一来向各方昭示梁王府不偏不倚的立场,二来震慑暗处蠢蠢欲动的宵小,划出红线,让他们明白王府底线何在,哪些事绝不可为。
杨叔见数千学子被杨炯一人震慑得大气都不敢喘,少年血性陡然上涌,一步跨出,抱拳朗声道:“襄州杨叔,斗胆请问镇南侯,当街刑杀,可有律法凭证?”
“金花卫乃大华禁军卫,本侯为主帅,按《军防令》第二十一条:遇阻拦行军、延误军情、造反谋逆者,不问可斩。听闻你熟稔大华律典,这也要本侯逐字解说?”杨炯话音未落,指尖已重重叩击腰间悬着的金花令符,铿锵声惊得周遭学子纷纷后退。
杨叔闻言,瞥向被金花卫盯紧的同窗学子,知道今日事已再难转圜,不禁长叹一声,强压下心头愤懑,直指要害:“侯爷!敢问学子议论朝政得失、弹劾朝臣,可在律法许可之内?”
“此等事何须问我?你们只管议,本侯绝不干涉。但有句话,诸位须得听真切!本侯率万千将士九死一生,才换来这边境太平。若有人敢趁机祸乱大华根基,本侯立斩不容!其余诸事,法无禁止即可为,诸位请便!”杨炯故意提高了声音,表明态度后,翻身上马,准备离去。
众学子面面相觑,眼底皆是茫然,原以为杨炯此番前来,或是替梁王府出面定夺事端,又或是为长公主撑腰、屠戮寒门。
可瞧他所作所为,倒真如方才所言,只是拦阻众人冲击皇宫,并未起赶尽杀绝之意。
但好不容易等来个身份地位皆可的人物,学子们岂肯轻易放过?霎时间,众人蜂拥围聚,七嘴八舌争着诉说冤情。
一时间,诸如长公主如何包庇凶徒、寒门子弟如何屡遭打压之言此起彼伏,字字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