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道长虽然日日闷在玉清宫里,但是也从来送饭的宫人们口中听说近来的事态。
他本不肯接金银包袱:
“淑妃娘娘不必如此,贫道收徒无需金银。”
淑妃没有给道长拒绝的机会:
“外面世道乱,为免我儿受苦,请道长收着这些金银备用。”
青阳道长被塞了金银,请上了马车,直接从宫城北面连接的长安北城门出去了。
等他到了北城门,又看见另外一辆大马车,马车外有几个带刀的护卫。
“道长,请。”给青阳道长驾车的宫人示意他去另一辆马车。
青阳道长掀开另一辆马车的帘子,一看,见慕容礼正躺在马车内的榻上睡得香沉。
不知是上车后睡着了,还是睡到一半被人给抬上的马车。
青阳道长见到慕容礼睡着的样子倒是很欢喜,觉得这后生入眠时气息纯净,最宜修行。
“走吧,回青鸾山去——”
带刀护卫驾着马车奔离。
淑妃在宫门口遥遥地望着马车越走越远。
她心中固然不舍儿子,对于儿子远行也有不少担忧。
可她不能让礼儿而留在长安。
礼儿做不了帝王。
做不了帝王的前朝皇子不可以留在长安,任谁将来登上皇位都会将礼儿视作眼中钉。
她只要礼儿好好活着,无忧无灾。
淑妃也想和礼儿一起走,但是她不能。
宁安还没有回来。
因为铁勒汗人突然反悔,和亲队伍出了意外,她原本安排的计划恐怕在实施时也有变。
眼下,她和哥哥秦源派出的人都没有送消息回来。
宁安在外面还不知如何了。
淑妃会离开宫城,但是不会离长安太远。
她怕女儿若有一日回来,再也找不到她。
“娘娘的命令都已经吩咐下去了,后宫众人,想走的这两日都会走了。”
尤嬷嬷在淑妃身边轻声道:
“娘娘,我们也该走了。”
淑妃站起身,衣袖裙摆拂过院中的菊花。
她走出瑶华宫时,周围不断地有逃离的宫人路过。
她在人群中回望了一眼。
满园秋菊开金甲。
朱红宫墙似血痂。
“嬷嬷,我永嘉五年入宫,在这住了二十一年。”
淑妃叹:“少时入宫那日,我不曾想过还有能走出宫的一日。”
尤嬷嬷却笑:
“往后老奴又得改口了,往后不叫娘娘了。”
淑妃也笑了,她仰头望天:
“嬷嬷,今日天气真好,比我入宫那日的天气可好多了。”
是适合回家的好日子。
万里无云,秋阳高照。
和煦的阳光铺下来。
阳光公平地照在每个人身上,或善或恶。
长安北上二百里。
铁勒汗的军队踏过干燥的土地。
队伍也很庞大,不止有胡人,还有倒戈的大瑜军队。
关内道紧邻京畿道,他们之前和谈的时候就快达到和京畿道的交界处了。
之后又突然反悔和谈,趁着大瑜不备继续南下,没花费多少时日便逼近京城。
走在队伍前边的都是将领,个个骑着高大的胡马。
其中却混了一辆马车。
行军速度快,马车也很颠簸。
贺庭方坐在马车内,老腰都快被颠散架了。
身体快散架了,但是意识却很集中。
自从被铁勒汗人救出来之后,他的精神没有一刻放松过。
慕容宇下旨要将贺家斩首时,他听说了消息。
他做过什么肮脏的事,见过很多血腥的场面。
他能想象到家眷被斩首的画面,知道无人收尸的尸体会被丢去乱葬岗,知道乱葬岗会有什么人会发生什么。
但是他在那一刻无能为力。
铁勒汗为了救出他,折损了许多人手,在短时间内不肯再为他去京城。
西风吹过旷野,掀起车帘的一角。
贺庭方透过帘子缝隙,刚好看见一个骑在马上的胡人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