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过了有个两三天,二喜眼瞅着像被抽干了精气的皮囊,整个人垮了架。
原本壮实得像头小牛犊的身子,短短几日就瘦脱了形,眼窝深陷得能放进去俩鹌鹑蛋,颧骨高高凸起,支棱在蜡黄的脸上,走路都打飘,脚底下像踩在棉花套子上,一阵海风刮过,人都跟着打晃。
村里人私下里嚼舌根,都说二喜这是被海里不干净的东西勾去了魂儿,那捞上来的青铜盒子,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宝贝,而是个催命的符咒,索命的引子。
从现在往前数有四天,突然天降大雨,那雨下得邪乎,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不是“哗哗”地落,而是像天河决了口,整盆整盆地往下倾倒,砸在屋顶、地面、海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腾起一片白茫茫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水汽雾墙。
“闪电!还有那闪电!”喜贵说到这儿,眼珠子瞪得溜圆,布满了血丝,手指头神经质地哆嗦着,“你们见过紫色的闪电没有?啊?一道接一道,咔嚓嚓!跟特妈的鬼爪子似的,硬生生要把天撕开!那动静,闷雷滚滚,不是‘轰隆’,是‘呜——嗡——’,震得房梁上的灰扑簌簌往下掉,家里有娃的,吓得哇哇大哭,嗓子都嚎劈了。”
就在这天地失序的恐怖时刻,二喜的老婆冒着暴雨,连滚带爬地拍开了喜贵家的门,哭得撕心裂肺:“大哥!大哥!二喜跑了,他大晚上的……眼珠子直勾勾的,跟不认识人似的,嘴里嘀嘀咕咕听不清念叨啥,我怎么拉他也拉不住,一扭头冲进那大雨里,人就找不着了……”
喜贵一听这话,心口像被冰锥子狠狠攮了一下,一股寒气“嗖”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当即就怀疑是二喜从海里捞出来摆在祠堂里的铜匣子惹的祸。
事不宜迟,喜贵也是个利落人,二话不说,抄起挂在门后的破蓑衣往身上一裹,斗笠往头上一扣,顶着能把人掀个跟头的狂风暴雨就冲了出去,泥水瞬间没过了脚脖子。他深一脚浅一脚,直奔村中央阴森森的祠堂。
负责看守祠堂的是村里的老光棍儿,孙老蔫儿。
喜贵浑身滴着水,一头撞开祠堂虚掩的大门。偌大的祠堂里空空荡荡,只有长明灯豆大的火苗在穿堂风里疯狂摇曳,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他扯着嗓子喊了几声“老蔫叔”,只有自己的回声在阴冷的空气里嗡嗡作响。挨个屋子踹门找了一遍,最后才在祠堂堆放杂物、最不起眼的偏殿门板后面,发现了蜷缩成一团的孙老蔫儿。
老汉怀里死死抱着个空了大半的酒葫芦,脸色惨白得跟刷了层石灰,嘴唇乌青,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活像一片狂风里随时要掉光的枯叶。昏黄的油灯光勉强映着他那张惊魂未定、写满恐惧的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