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摇摇晃晃地绕过路障,像一头疲惫的老牛,猛地一颠,重新驶上了那条令人心悸的悬崖窄路。
只是这一次,车斗里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而诡异。碎石在车轮下呻吟着滚落深渊,崖下海浪的咆哮声被风吹得断断续续,更无端地添了几分鬼气。
惊蛰抱臂倚在车帮上,目光如同寒潭,扫过前方驾驶室。
钱师爷捻着山羊胡,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对着我和白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惯有的谨慎:“二位爷,咱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看来这胶东地界的水,深着呢。刚才虽说把那帮不开眼的土鳖收拾了一顿,算是立了威,可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咱们还得在这儿盘桓几日,难保他们不纠集人手,暗中使绊子下黑手。凡事,得多留个心眼儿,能忍则忍,切莫再节外生枝。”
我刚想点头称是,就听见旁边的老八嗤笑一声,脸上满是不以为然:“老钱呐,这点你就有所不知了,江湖上的讲究一个‘当断则断,后患立断’,头一次给他们结结实实地收拾得心服口服,下次再想扎刺儿,他们自己心里也得掂量掂量,况且我看刚刚老熊那一巴掌”他咂咂嘴,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狠劲儿,“出手可够狠的,啧啧,那叫一个脆生!估计他们领头儿那孙子,回去躺个十天半个月的能得起来算丫祖上烧了高香,我估摸着一巴掌给丫抽死都有可能……”
白熊听罢,眼神狠厉,对着惊蛰咕哝了一句听不懂的外国话。
“他说,‘那把他们都杀干净,就没人报复了。’”惊蛰毫无起伏地翻译道。
我和老八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眼前这两位,一个是老谋深算、心硬如铁,另一个干脆就是视人命如草芥的煞星。跟这样的人在一个锅里搅马勺,稍有不慎,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这趟浑水,比预想的还要深。
我朝着驾驶室的方向努了努嘴,压低声音提醒众人:“那开车的,也不是什么好鸟。刚才那帮土顽散了,保不齐这握着方向盘的,心里憋着坏,想找机会给咱们下套。不过嘛……”我顿了顿,回想起刚才司机吓得面如土色、抖如筛糠的样子,“瞧他那怂样,估计裤裆都湿了,一时半会儿应该没那个狗胆再作妖。”
老八哼了一声,接茬道:“那是!老话儿怎么说的?‘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他掰着手指头,唾沫星子横飞地解释,“这五种行当,没几个好东西!就说这‘车’吧,专指这种跑长途的车夫,十个有八个跟土匪山贼勾着!要么把你骗到荒郊野岭,劫财害命;要么仗着就他认路,坐地起价,刮风下雨再加钱,活活把人当肥羊宰!其他那几个行当,船夫、开店的、脚夫、牙行(中介),嘿,也都是一路货色,坑蒙拐骗,心黑手狠!”
我那眼睛扫了扫那两个坐在车前段的“尾巴”,在经历了刚才的惊魂和目睹了白熊的雷霆手段后,此时将头埋得极低,彻底噤若寒蝉。引擎的嘶吼和海浪的咆哮,此刻听来,仿佛都带着阴谋的回音。
一路的颠簸,众人骨头架子都快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