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烬野居的空气像是被抽走了一部分,安静得有些空旷。
阮糯糯听从了陆烬野的建议,在家休息了一天。可那一天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般轻松——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商场里那个一闪而过的背影;走到花园里,看到石桌上的空茶杯,会下意识地想喊张妈添水,话到嘴边才想起,再也不会有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老人坐在那里,慢悠悠地品着茶,看她在草坪上追蝴蝶了。
第二天去公司,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设计图上,线条和色块却像是活过来一般,扭曲成记忆里爷爷的轮廓。林薇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几次想开口关心,都被她用“昨晚没睡好”轻轻带过。
下班回到烬野居,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她和张妈。陆烬野回来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有时她已经蜷在沙发上睡着了,迷蒙中感觉到有人把她抱回卧室,身上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和金属冷冽的气息;有时她熬着夜等他,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时心头一喜,抬头却只看到他疲惫的身影,连多说几句话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
“公司最近很忙?”有天晚上,她看着他解开领带,喉结滚动着咽下一杯温水,忍不住轻声问。
陆烬野动作顿了顿,回头看她时,眼底的倦意被他很好地掩饰了过去:“嗯,有个海外项目出了点问题,需要盯着。”
“那你……别太累了。”阮糯糯低下头,手指绞着睡衣的衣角。她想问他是不是遇到了麻烦,想问他为什么不跟自己多说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小心翼翼的叮嘱。
这些天,她像个游魂一样在房子里晃荡。白天坐在落地窗前,看阳光从东边移到西边,把地板上的光斑拉得又细又长;晚上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屏幕上闪烁的光影,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空空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只剩下爷爷的残影和陆烬野越来越晚归的背影,在里面反复冲撞。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陆烬野说,爷爷一定不希望看到她难过;林薇也在微信里劝她,别总把自己困在过去。可情绪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她抓不住,也控制不了。
这天下午,阮糯糯又站在了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的梧桐树落了满地金黄,风一吹,叶子就打着旋儿飘起来,像一群找不到家的蝴蝶。她盯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张脸苍白而憔悴,眼下的乌青连遮瑕膏都盖不住。
她在想什么呢?
或许是在想,爷爷下葬那天,天上飘着细雨,她穿着黑色的长裙,手里的伞骨硌得掌心生疼;或许是在想,陆烬野这几天回来时,眼底的红血丝是不是又重了些;又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扇窗太大了,大到能装下整个秋天,却装不下她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情绪。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阮糯糯没有回头。她以为是张妈来问她晚上想吃什么,直到一双温热的手臂从身后环了过来,将她牢牢圈在怀里。
熟悉的雪松气息瞬间包裹了她,带着一丝阳光晒过的暖意,驱散了她身上的几分寒意。
她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靠在了身后人的胸膛上。
“在想什么?”陆烬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点沙哑,却比往常温和了许多。
阮糯糯愣了愣,才发现自己的肩膀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她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羽毛:“不知道……就是觉得,脑子有点空。”
是啊,空得像被秋风扫过的庭院,连一片落叶都没剩下。
陆烬野低笑了一声,胸腔的震动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他收紧了手臂,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我今天回来得早,算不算惊喜?”
阮糯糯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现在才下午四点,离他平时回来的时间还有整整三个小时。她转过身,仰头看着他,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你……今天怎么提前下班了?”
他今天似乎没那么累,眼底的红血丝淡了些,嘴角还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听到她的话,他挑了挑眉,突然露出一个有点狡黠的表情,像个藏了秘密的孩子:“秘密。”
“什么秘密?”阮糯糯被他勾起了点好奇心,心里那片空茫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互动驱散了一些。
陆烬野却没直接回答,只是神秘兮兮地朝她眨了眨眼,然后松开环着她的手,退后了半步。他背对着光,窗外的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连发丝都染上了一层金边。
只见他伸出手,慢慢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巧的蓝色盒子,绒面的材质,摸上去软软的。盒子很简单,上面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甚至连一点多余的花纹都没有,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精致。
“给你的。”陆烬野把盒子递到她面前,脸上带着点期待,又有点紧张,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孩子。
阮糯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盒子。盒子很轻,她捏在手里,能感觉到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晃动。
在陆烬野的注视下,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盒子。
下一秒,她的呼吸骤然停住了。
盒子里铺着一层柔软的白色丝绒,丝绒中央,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几乎要闪瞎人眼睛的戒指。
主石是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蓝钻,颜色像极了深海的颜色,在客厅的光线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每转动一下,就有无数细碎的光点跳跃出来,像把整个星空都揉碎了装在里面。巨大的蓝钻周围,还镶嵌着一圈细小的碎钻,像众星捧月一般,将那颗主石衬托得更加夺目。
阮糯糯不是个懂珠宝的人。她以前跟着爷爷生活,穿的是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子,戴的是爷爷亲手雕的木簪子,对这些亮晶晶的东西向来没什么概念。可就算再不懂,她也看得出这枚戒指的价值——光是那颗蓝钻的大小,就足够让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的目光落在戒指的内圈,那里竟然还刻着两个小小的缩写:rnn&ljy。
是她和陆烬野的名字。
可奇怪的是,这枚看起来价值连城的戒指,工艺却显得有些……粗糙。蓝钻周围的碎钻镶嵌得不算规整,甚至有两颗的位置稍微有点歪;刻字的地方也不够平滑,边缘能摸到一点细微的毛边,像是……像是新手做的。
阮糯糯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微张,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她看看戒指,又看看陆烬野,脑子里一片混乱,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嗡嗡作响。
“喜欢吗?”陆烬野看着她呆愣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忐忑。
阮糯糯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他接着说:“这是我亲自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