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昨夜雷雨的湿气。林晚端着温热的药碗,推开那扇沉重的黑檀木门。
屋内光线依旧昏暗,云烬已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后。他换了一身素净的月白常服,墨发用玉簪松松束着,几缕碎发垂落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昨夜雷雨中的紧绷焦躁,此刻显得平静了许多,只是眼底深处还带着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
林晚轻步上前,将白玉药碗放在他手边不远不近的位置,动作比以往更加娴熟和谨慎。“殿下,药好了。”
云烬的目光从手中一卷泛黄的古籍上抬起,扫过药碗,又落在林晚脸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审视,仿佛在评估昨夜雨夜对弈后留下的余韵。
片刻,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端起药碗,眉头习惯性地微蹙,随即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将空碗放回案上,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昨夜的戾气或失控。
“嗯。”一个单音节的回应,听不出情绪。
林晚上前一步,收拾起空碗。就在她准备退下时,刘嬷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殿下,”刘嬷嬷恭敬行礼,“前山管事传话,宫里新拨给别院的一批衣料布匹份例到了,静心苑这边也要派人去取。您看……”
云烬的目光重新落回书卷上,头也未抬,只淡淡道:“让她们去。”这个“她们”,自然指的是林晚和小翠。
“是。”刘嬷嬷应下,转向林晚,“林晚,你和小翠去一趟前山库房,把东西领回来。仔细点,莫出差错。”
“是,嬷嬷。”林晚屈膝应道,端着空碗退了出去。临出门前,她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书案后的身影。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别院的前山与后山的静心苑截然不同。这里亭台楼阁错落,仆役往来穿梭,虽不及皇宫恢宏,却还是有着皇家制度下的井然有序。空气中弥漫着花草香和食物的烟火气,与静心苑常年萦绕的药味、松木冷香形成鲜明对比。
林晚和小翠跟着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挂着“内库”牌匾的院落。管事递过一张盖了印的条子,库房小吏懒洋洋地核对着,随后指挥两个粗使仆役搬出几匹布料。
林晚的目光落在那些布料上。颜色大多是素净的月白、靛青、玄色,料子摸上去尚可,是上好的棉绸和细麻,但绝称不上华贵,更不见绫罗绸缎的影子。数量……她心里默默估算着,对照着脑海中那本账册上记录的“锦缎二十匹,实收七匹”,眼前这区区三四匹,恐怕连“实收”的标准都够呛。
一股熟悉的怒火又隐隐在胸腔里翻腾。她强压下去,接过小吏递来的签收单,在上面按了手印。
回去的路上,两人抱着不算沉重的布匹,沉默地走着。林晚看着小翠有些吃力的样子,又想起账册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克扣,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低低的:
“小翠,你在别院也有些日子了。咱们这些下人的吃穿用度……可还过得去?有没有……短缺的时候?”
小翠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林晚会问这个。她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回答:“吃穿?挺好的呀。每日两餐,米饭管饱,菜蔬虽然简单,但隔三岔五也能见点荤腥。衣裳一年四季都有发的,虽不是新的,但也干净暖和。嬷嬷们管得严,份例都是足数的,没听说谁被克扣过。”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朴实的满足:“比我在家时吃得好多了呢!寻常人家,也不过如此了。”
林晚的心沉了沉。下人的份例没有被克扣……那被克扣的,就只有静心苑,和嘉贵妃的份例了!那些蛀虫,是看准了静心苑的主人被皇室厌弃,被皇帝默许“等死”,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欺辱!
“那……皇贵妃娘娘呢?”林晚试探着问,“娘娘的吃穿用度,应该比我们精致许多吧?”
小翠点点头,又摇摇头:“娘娘的份例自然是好的。每日有专门的厨娘做精致的点心,衣裳料子也金贵。可是……”她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跟从前在宫里,那是根本不能比的!”
“我虽然没进过宫,但听以前在宫里伺候过的老嬷嬷们私下说过,贵妃娘娘在宫里时,那才叫真正的金尊玉贵,用的都是贡品,穿的衣裳,上面的金线都能晃花人眼呢!哪像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