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昶一顿,敛眉道:“为虚。”
“既然是假的,那我们何必要怕。”李鉴站起身,笑道,“比起那些话,我倒是更好奇于那个上奏折、叫我写罪己诏的。他是哪个官署的,叫什么名字?”
“柳钟仪,字南冠,是新到任的通政司参议......是,他是接臣的任。”何昶沉吟片刻,“我认识他,是个爽利诚心人,年纪与孟侯一般大,先前在东都做官。”
“年纪不大。”李鉴一哂,“柳公子,有个好父亲。”
“陛下,此言差矣。”
李鉴颇有些意外地望向何昶。何昶鬓角汗湿,怪自己多言,却依旧硬着头皮道:“柳大人是读书破万卷的儒生,能耐与巧思,绝不逊于臣。”
他方说完,正恐惧自己触了逆鳞,只听外头有人被宣入见。一抬眼,便见那柳钟仪自外头进来,一身崭新绯红官袍。
柳钟仪走到李鉴书案前的阶下,施施然提衣下拜,从容不迫地道:“微臣见过陛下。”
那一双眼底,自矜,天真,意气风发。
“你应当知道寡人为何要见你。”
“微臣知道。”柳钟仪大义凛然道,“臣上奏请陛下向天下罪己,求四海安平。此举必然触怒龙颜,微臣已然置生死于度外......”
“非也。”李鉴道。
他自书桌后转出来,在柳钟仪面前的一级阶上席地坐下,虚抱着膝,垂眼看过来。柳钟仪生于官宦家,胆气又高,干脆抬眼直视这位帝王,道:“臣跪请陛下明示。”
他看见李鉴面孔时,还是不由地在心中惊叹一声。早知道陛下年轻,他此刻却无法将面前这霁月清风光景的少年人同朝臣口中的玉面罗刹等同起来。
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罪己诏。罪己诏有何用?”李鉴轻缓地说着,语气却笃定得不似在问询,“你也算饱读史书,难道真有今日帝王罪己,明日天降太平的事吗?”
“不曾有。只是安抚人心为重,臣以为......若能下罪己诏,便可叫天下安心,维稳局势。之后再动作,也不算迟。”
李鉴听罢,托着面颊笑起来。
柳钟仪被他笑得不寒而栗。他头一次见李鉴,捉不透此人的行事作风,只好沉默不语,那眼看一侧的何昶。
“我方拟了诏书,要直隶开放四境,让救济粮食运输入冀州等地界。”李鉴收了笑,起身回到案前,抬手将那墨迹已风干的卷轴抛了过去,柳钟仪连忙双手接住。
“带回你们司,润色一番,就让户部安排下去。”李鉴道,“明日我会遣人去问。”
“是。”
“那臣也告退了。”何昶在一侧连忙道。看李鉴点了头,他连忙下了阶,暗暗地伸手抓着柳钟仪的袖子往外走。柳钟仪自觉还未进完言,没打算转身,腿肚子便被人踹了一脚。他吃痛,又不敢吭声,被何昶拽着走出了太极宫才将人的袖子甩开,不解道:“何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我要进言,这是臣子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