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青天白日旗,在清冷的月光下,像一道催命的符咒。
刚刚从“鬼门关”爬出来的狂喜,瞬间被冻结,蒸发得一干二净。
空气里,只剩下冰冷的海水咸腥,还有每个人心脏被攥紧的窒息感。
和义堂的兄弟们,脸上的血色褪去,换上了一种死灰般的惨白。
他们是烂仔,是黑社会,打打杀杀是家常便饭。
但眼前这艘船,代表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力量。
是“政府”,是“党国”,是他们这些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永远无法抗衡的巨兽。
那艘接头的渔船,没有丝毫犹豫。
船上那个精干的中年人,深深地,最后看了陈山一眼。
那眼神里,有歉意,有无奈。
下一秒,渔船的引擎发出怒吼,调转船头,用尽全力向着茫茫夜色深处逃去。
“堂主……”
老三的声音在发抖,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藏在腰后的短刀。
就在这股恐慌即将炸开的瞬间,陈山的声音响了起来。
“都别动。”
他的声音很轻,没有任何情绪。
那艘黑色的快艇,像一头优雅而残忍的鲨鱼,缓缓地,带着戏谑的姿态,在陈山的货船周围绕了一个圈。
船头,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正用一副望远镜打量着他们。
那人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刀疤,让他的笑容显得格外狰狞。
他就是国民党保密局香港站行动组长,王奎。
一个在道上被人称为“疯狗”的男人。
斯科特玩的是地图,是数据,是英国绅士的逻辑游戏。
王奎不玩那些。
他只信奉最古老,也最有效的法则:守株待兔。
香港那边闹得天翻地覆,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带着自己最精锐的手下,像耐心的鳄鱼一样,直接潜伏在澳门外海这片浑浊的水域里。
他知道,不管走私客用什么神仙手段出港,最终的目的地,总离不开这里。
现在,他等到了。
看着那艘惊慌失措逃走的“泥鳅”,再看看眼前这艘动弹不得的“肥鱼”,王奎脸上的笑容愈发残忍。
他放下望远镜,拿起一个铁皮喇叭,用一种带着浓重乡音的国语,对着陈山的船喊话。
“船上的人听着!”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
“老子是保密局的!反抗者,格杀勿论!”
声音在空旷的海面上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陈山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船头,任由海风吹动他的衣衫,仿佛被吓傻了。
可就在他平静的目光下,他身后的阴影里,几只手正在无声地传递着冰冷的钢铁。
鬼叔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此刻稳得像磐石。
他将两把保养得油光锃亮的汤普森冲锋枪,塞进了两个枪法最好的兄弟怀里。
剩下的几支英七七步枪,也无声无息地到了位。
更有几个兄弟,悄悄地将十几个装满了汽油和辣椒粉的酒瓶,挪到了船舷边,用布条塞紧了瓶口。
这是陈山的规矩。
出门做事,永远要做最坏的打算。
这些东西,本来是预备着和港英缉私队火拼用的,没想到,却等来了另一群更凶狠的豺狼。
王奎见对方毫无反应,脸上的轻蔑更浓了。
一群被吓破了胆的走私犯而已。
他挥了挥手。
快艇上,四个精悍的行动队员,动作熟练地将一支钩爪甩了过来,死死扣住了陈山的船舷。
他们腰间别着手枪,脸上挂着猫捉老鼠的戏谑,准备登船。
快艇前方那挺黑洞洞的机枪,也已经对准了陈山的船头,冰冷的枪口,像一只凝视着死亡的眼睛。
第一个行动队员的脚,刚刚踏上陈山货船的甲板。
陈山,动了。
他只是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
“动手。”
这两个字,如同地狱的开关。
“哒哒哒哒哒——!”
没有任何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