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后众臣辞去,宫人撤席,霍思言独留殿内,盯着那盏仍未熄的金灯沉思。
她方才没有发问,但早已留意到西溟使者入座后,所行每一礼、所落每一语,皆与朝制不合,却无人出声阻拦,连礼部都缄口不语。
这不是礼仪问题,而是风向问题。
西溟人入殿,不是单纯为谈和。
“你方才听见了么?”
身后响起谢知安的声音。
“那西溟使者在觥筹交错间,提了两国边界四个字。”
霍思言回身,目光压得很沉。
“提了不打紧,有胆子写进公文里才算。”
谢知安抿了口茶:“恐怕也快了。”
霍思言将茶盏重重放回案上:“金川那地方,东连义州,西抵三角口,如今边防空缺,他却让我带着西溟人巡视……不只是巡。”
谢知安神色一凛。
“他是想让我看清楚,那里的兵还能不能用了。”
霍思言冷笑一声:“若用不了……便是我亲口劝他换将裁兵。”
谢知安忽地低声问道:“你信他是有意引蛇出洞,还是……”
霍思言轻叹一口:“若他真是个傻皇帝,我们早死了。”
话虽轻,却意涵森重。
皇帝设局之深,不仅试探金川,也在借西溟之手察内军虚实。
而她霍思言,便是那块被掷出的石子,既要惊水面波澜,也要试鱼腹有毒。
忽而殿门轻响,一名太监探头进来。
“霍将军,陛下唤您至偏殿。”
她一愣,旋即起身。
谢知安拦了一下:“你一个人去?”
霍思言拍拍他肩:“放心,他要杀我,不必等到金川。”
偏殿灯火稀疏,皇帝披着常服坐于案后,身前未设文书,只有一盏酒。
他抬眼看她:“坐。”
霍思言依言落座,面色冷静。
皇帝举杯一饮。
“你今日,什么也没问。”
她眉梢略挑:“该问的都会写进折子里,不急在口头。”
皇帝笑了,嗓音低沉几分。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何让你陪西溟人同去?”
她坦白:“是,因为你不信他们,也不信朝臣。”
皇帝举杯对她一点,笑意敛去。
“你是唯一一个,拿命拼过一场、也扛得住全场的人。”
“所以我让你去。”
霍思言沉默半晌:“可我不回呢?”
皇帝饮尽最后一口:“那你便是替我挡了西溟。”
“活着回来,便替我压住金川。”
他忽而低笑一声:“你总说我不懂朝政,其实我懂。”
“只是……没必要让他们知道我懂。”
霍思言盯着他:“你到底在藏谁?”
皇帝未答,只抬眸看她:
“你替我看一看,那些旧军里,有没有还愿意跟大晟姓的。”
“若有,就带回来,若无……”
他顿了顿,语气低哑:“就换新的。”
霍思言拱手:“臣明白。”
她转身离开,步出偏殿,天色已黑得彻底。
谢知安守在殿门口,看见她,长舒一口气。
“谈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