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妃微微抿唇。
他口中的“安荷”,是太子的生母,贞静皇后谢安荷。
她垂下眼,斟酌着说:“依臣妾愚见……柳家女蕙心兰质,乔家女温婉贤淑,或许与太子殿下脾气相合。”
宫人抬近了画屏,让明安帝能更清楚地辨认画中人的容貌。
两个姑娘的坐席挨在一起,柳家女倾身而笑,正在与乔家女附耳说悄悄话,两人一个活泼灵动,一个安静羞涩,很是有趣。
明安帝看了须臾,有些感慨:“倒让朕想起还在王府的时候了。”
他看着看着,像是陷入了某些回忆,神情有些恍惚:“那时你与安荷刚嫁给朕,也总爱这样凑在一处说话。胆子也大得很,还敢把朕晾在一边,不许朕来听。”
娴妃稍显羞愧:“都是臣妾少时不懂事,圣上恕罪。”
她手中捧着灵芝露,说话间不小心落了一滴在御案上,一下子变了脸色,慌张地搁下碗要告罪:“圣上,臣妾并非有意……”
明安帝扶住了她,眼中浮起一丝愧色:“兰书,你怪朕吗?”
娴妃似乎愣了一下:“臣妾不敢。”
“不敢,那便还是怪的。”明安帝逐渐拢紧她的手,“你从前不像这般如履薄冰,处处谨慎。安荷病重时,曾嘱托朕善待你……这些年,到底是朕轻忽你了。”
“圣上……”娴妃面露怔忡,被他拉进怀里抱住了。
福公公察言观色,领着宫人们悄悄退了出去。
殿宇中熏香袅袅,只剩下明安帝的低声叹息。
“兰书啊,兰书……安荷去后,朕身边的知心人便只剩你了。”
*
新岁伊始,明安帝下了一道册文,将娴妃的位分提了提,晋为皇贵妃。
消息传到江贵妃那儿,她只轻笑了一声:“裴兰书也真沉得住气,到现在才打出这张底牌。”
这些年来,裴家在朝堂上风头渐盛,娴妃又育有一子,明安帝多疑,生怕裴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所以一直按着娴妃的妃位,不让她掌管后宫。
相较于裴家,明安帝对已然没落的江家反而更放心。
在定远伯战死之后,他便痛快地晋了江贵妃的位分,以示对江家的抚慰。
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齐瓒遭人报复惨死之后,明安帝对江家的防备和怀疑达到了顶峰。
在这种时候,娴妃想要更进一步,明安帝自然乐意顺水推舟。
既用情,又用利,她这步棋走得很稳。
赵松玄神色泰然:“东宫要选太子妃,裴家这是着急了。”
太子一旦成婚,得了妻家的助力,东宫的地位就会越发难以撼动。
所以这太子妃的人选,娴妃也想干涉。
如今她升了皇贵妃,又有圣宠撑腰,自然而然就揽过了大半的宫务,日后想在女眷的宴席上动手脚,也要方便得多。
江贵妃与赵松玄对视一眼,又问:“除了东宫选妃一事,裴家可还有别的动作?”
“有。”赵松玄轻声说,“他们在追查杀害齐瓒的凶手。不过,似乎不是为了替齐瓒报仇,而是想继续与瓦丹合作。”
江贵妃微微皱眉:“合作什么?”
“我猜,是为了百花僵。”赵松玄点了点桌案,“这东西无毒,混在膳食里很难验出来。长久微量服用,会致人成瘾,断药时还会产生幻觉。”
这条情报,是卫听澜之前传给遮月楼的。
那个叫小羿的孩子,服用百花僵超过一年,戒断时便出现了幻觉,时常会把身边的人错认成自己的母亲。
江贵妃的神情微妙起来:“我听宫人传言,裴兰书近来很是殷勤,每天早晚都往崇文殿送亲手做的羹汤。”
她该不会是……想下药吧?
思及此处,江贵妃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说呢,她那么傲的人,怎会因为一个贵妃的位份,就感激涕零到去给男人洗手做羹汤。”
也就只有明安帝那个蠢东西会信了。
第101章 哭包
元日过后不久,卫临风便要率军返程了。
离京那日,他换下了常服,重新披挂上盔甲,卫听澜在旁边替他捧着头盔和长槊。
卫临风绑好臂缚,将手朝旁边一伸,卫听澜却呆愣愣地没动。
卫临风看了他一眼,自己拿过头盔,顺手揉了把弟弟的脑袋:“一大早就丢了魂似的,和心上人吵架了?”
“没。”卫听澜被他揉乱了头发,声音闷闷的,“我俩好着呢。”
卫临风笑了一声,戴好头盔,又接过了他手里的长槊。
卫听澜两只手都空了,心里也跟着失落起来。
澧京的雪还没化完,厅堂外的地上积了一层隔夜霜。门敞开着,不远处有人扬声高喊:“将军,马已备好,可以起程了!”
屋内静了一息,卫听澜勉强笑了一下:“大哥,我送你。”
卫临风点头应了一声,兄弟俩便一道出了门。
卫临风的铁甲在行走间发出碰撞的轻响,卫听澜低头踩着地上未扫的薄雪,分别在即,有太多的话在嘴边打转,他反倒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他从小最不喜欢的事就是送爹和大哥去出征,离别的滋味就像是心里被人掏了个洞,空落落的。
卫临风一直看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等明年打了胜仗,哥还来陪你过年。”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卫听澜就忍不住鼻酸,眼圈也有点红了。
今日一别,就要等明年才能再见了。
卫府的正门越来越近,檐下的红灯笼垂着长穗,在寒风中轻轻摇晃。
一辆青帷马车停在府门外,祝予怀抱着手炉,立在车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