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延手一抖,瓜子掉了。
颜庭誉的笑容扩大:“平章给我塞了一堆重死人的干粮,你来替我解决一下。”
苏泽延无能为力地摇头:“我的牙金贵,嗑不了干粮。”
颜庭誉拉下了脸:“苏晦行,给老娘滚过来。”
“……来了。”
苏泽延没让书童帮忙,自己坐着素舆,慢吞吞地推着轮子滑了过来。
颜庭誉的房间不大,苏泽延的素舆一进来,两人之间就只挤得下一张方桌。傍晚还没点灯,门一关,屋里显得极其昏暗逼仄。
颜庭誉两手交握搁在桌上,冷冷地盯着他:“从头开始交待一下吧。”
苏泽延:“……”
这诡异的氛围中,他下意识地想去掏瓜子,但在她犀利的凝视中又忍住了。
“崇如。”他无奈地扯出个笑,“你把你的图纸给同行之人看过了吧?”
颜庭誉不置可否:“让你老实交待,没让你反客为主。”
苏泽延默了一下,坦言道:“崇如,你都知道的。大烨的朝堂早已烂进根子里了,你的主张再好,不合上意,永远只是废纸一张。阻碍你我施展抱负的不是别的,就是这一整个腐败又陈旧的官场。”
他叹了口气,认真道:“我想另寻明主,为大烨,也为我自己搏一条出路。”
颜庭誉凝眉:“朔西要起义了?”
苏泽延吃了一惊:“不,你想到哪里去了!”
颜庭誉失望地“哦”了一声,没兴趣猜了:“你直接说你选了谁。”
苏泽延谨慎道:“我认为二殿下有先帝遗风。”
“好。”颜庭誉说,“我跟了。”
苏泽延下意识辩解:“你有所不知,其实二殿下他……他……”
苏泽延后知后觉地愣住了。
颜庭誉在他震惊的目光中,无所谓道:“你和澜弟都是人精,你俩押的宝错不了,带我一个。”
苏泽延:“……”
不是,他准备的腹稿都还没说完。
这造反的事也能跟风?!
“很意外吗?”颜庭誉摊手,“反正等你这张嘴叭叭完了,我一定会被诓上贼船,还不如提前从了。”
苏泽延纠正:“我这不叫叭叭,叫游说。我虽腿有残缺,但身为谋士——”
颜庭誉用力吹了一下竹哨,打断道:“少废话,现在你来给我讲一讲泾水的情况。”
苏泽延:“……”
他总感觉这竹哨像是训狗用的。
*
一个多月后,卫听澜收到了两封信。
其中一封是颜庭誉从泾水寄来的。信的开头潦草地问候了一下他和祝予怀,大意是自己太忙了没空写信,反正你俩形影不离,那就凑合着看同一封吧;又谈了谈在泾水的见闻,抱怨了一下伙食和天气,后面还说蒋老头的眼光确实毒辣,堤坝图纸还需大改一番等等等等……
东拉西扯到最后,她着重提了一句:“澜弟所赠竹哨,实乃发疯抒臆之良器,每每吹之,有爽心畅神之奇效,甚好。”
角落里还补了俩字:痛快!
卫听澜:?
祝予怀看过之后,一头雾水:“她用这东西做什么了?”
卫听澜也毫无头绪。
这应该是……已经吹过竹哨,见到遮月楼的线人了吧。
可这堆暗语他怎么一句都看不懂?
两人不明所以,但也没太纠结。祝予怀又问他:“还有一封信是谁寄的?”
卫听澜低头看了一眼,直接拆开了信筒:“是我大哥。”
卫临风的家书不长,卫听澜很快扫完,面露欣喜:“我大哥说,他遇见一位擅医的云游僧人,据说此人能治心疾。待大哥年底来京,也将这位僧人一道请来,到时可以让他给你看一看。”
祝予怀有些惊讶,不好意思道:“我这病已比从前好太多了,难为长史君还记着。”
自天暖之后,卫听澜带他去跑过几回马,又手把手地教他剑术、射术,祝予怀虽然学得慢,但体力与精神都比过去强健许多。虽然夜里偶尔还会梦魇,但心疾几乎没犯过了。
卫听澜宽慰他道:“看看总没有坏处,能补一补身体也是好的。”
要是能治愈,那就更好了。
在暗含期望的等待中,夏日悄悄过去了。
暑去寒来,澧京枝头的绿意由盛转衰,似乎一眨眼就入了秋。寒风过后,落叶凋零,满城飞舞了大半个月,终于沉寂下来,化作冬泥中荒寒的残影。
十一月,祝予怀的舆图已绘至尾声,在做最后的润色。
与此同时,朔西打了两场胜仗,逼退了徘徊在边境的瓦丹骑兵。卫临风开始巡视边防,清点军备屯粮,确保军民能安然过冬。
十二月,芝兰台进行了今年的最后一次季考,学子们松了口气,开始搓手期待春节的漫长休沐。
而卫临风率领一队轻骑,辞别父亲,与一位僧人同行,踏上了返京之途。
第095章 单相思
临近年关,澧京下了雪。今年的冬天比过往更冷些,卫府上下都忙着购置冬炭和年货。卫听澜算着大哥来京的时间,没事就在府中到处转,观察还有什么欠缺的地方。
府门口旧年的红灯笼该换了,徐伯腿脚不便,卫听澜便主动搬了长凳过去,帮他挂灯笼。
徐伯看他踩着长凳忙上忙下,又欣慰又紧张:“慢点,慢点!你看着脚下,别摔着。”
卫听澜笑了一声,挂好了灯笼跳下来,又拿起张门神往府门上比划:“徐伯,你站远些替我看看,贴这儿行吗?”
徐伯连声答应着,往后退去。
还没等他站定,一道沉静如水的声音从后传来:“低了,再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