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这一路颠簸,让祝予怀完全适应了被人圈在怀里的感觉,直到和卫听澜对上视线,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此刻的距离有多近。
祝予怀被看得不自在,垂下眼轻咳了一声:“我脸上有东西?”
卫听澜猛然回了神,忙松开手:“噢,没有,你、你头发被风吹乱了,我帮你理理。”
他那耍惯了刀剑的手这会儿笨拙了起来,逮着一缕碎发就胡乱地往祝予怀耳后别。
可也不知是这头发丝有自己的主见,还是他手上的茧子太糙,非但没给人理服帖了,反把祝予怀鬓旁没散的头发也给勾了几缕下来。
祝予怀只觉耳旁一阵刺挠,眼看他愈发手忙脚乱,赶紧制止道:“我自己来!自己来就行。”
他转回身去,背对着卫听澜捋了几下腮旁的乱发。又悄悄四下张望一眼,见道旁没什么过路人了,才拔下簪子飞快地重新梳理了一遍。
卫听澜在后面看着,只觉他绾发的样子也有趣得很,像只背着人偷偷顺毛的猫似的。
两人一前一后地紧挨着,祝予怀刚簪好发,就听见身后的人“嘶”了一声:“九隅兄,你的簪子戳着我脸了。”
祝予怀慌忙转回头去:“啊?”
卫听澜装模作样地捂着脸,在他紧张地凑过来看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祝予怀一顿,微恼地搡了他一下:“笑什么,戳的就是你!”
卫听澜顺着他的力道往后一倒,把祝予怀又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去拉他:“你别摔下……”
可还没等他捞到人,卫听澜一挺身又坐了回来,脸上的笑意愈发止不住,乐得虎牙都露了出来。
意识到自己竟被耍了两回,祝予怀气得头顶都要升起烟来,一扭头不肯理他了。
马已经停了下来,慢悠悠地啃着草。卫听澜乐够了,又腆着脸挨近了哄:“别恼了,我教你骑马。”
见祝予怀背对着他装聋,他也不急,笑吟吟地在人耳根子后面自言自语:“哎,太久没跑马了,这缰绳我还真没摸过瘾,你既不想学,那我就再绕着澧京城跑一圈……”
祝予怀当即劈手按住了马缰,背影很坚定:“君子重诺,你先教我。”
“那好吧。”卫听澜故作遗憾地让出缰绳,忍着笑道,“今日也不学太难的。先适应马背,试着控缰慢行吧。”
易鸣驾着空马车一路向行人打听,紧赶慢赶终于出了城,追到了折柳亭附近。
远远望去,果然见那两人同乘一骑,在马道旁的旷野上打转。
可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那马匹不走直线,状若抽风,隐隐还能听见他家公子惊慌失措的喝止声。
而掳走了公子的罪魁祸首也不管事,只顾在马背上笑得春心荡漾,好不快活!
易鸣见状沉了脸,很快靠边停了马车,跳下来朝两人跑去。
“九隅兄,你这……”卫听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拍着祝予怀的肩,“你是在骑马,不是在拔河,你先放松,放松些……”
祝予怀如临大敌地拽着缰绳,整个人踏着马蹬就快站了起来,正拼了命地和那匹摇头晃脑的马较劲。
“它为什么一直摇头?”祝予怀的声音在打颤,手上却半点不肯松劲,“它方才分明还很亲近我!”
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写着——害怕,但执迷不悟。
卫听澜觉得好笑,又隐隐有些头疼。正要伸手帮他控马时,他余光一扫,瞥见了正气势汹汹往这儿来的易鸣。
他眼皮一跳,当机立断转头握住了祝予怀持缰的手:“这样吧,我教你一招简单的。”
马匹暂时安静下来,祝予怀紧张地捏住缰绳:“你说。”
“我数三个数,你就喊一声‘驾’,明白了吗?”
祝予怀颔首:“明白了。”
“很好。”卫听澜的嘴角微微扬起,“三。”
下一刻,载着两人的马匹倏地蹿了出去。
易鸣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他们绝尘而去。马蹄声里还传来祝予怀颤抖的破音:“你只数了三!”
“是马不听话,你别怕。回头我断它的马粮。”
“又诓人,我看到你夹马腹了……你还夹!!”
卫听澜狠狠拍马:“你看错了!”
易鸣:“……”
易鸣看着两人唇枪舌剑地跑远,有那么一瞬,感觉自己非常多余。
他停在原地,在“公子是被掳走的”和“公子是在欲擒故纵”两者间摇摆不定,最后,无师自通地领会了第三种可能性。
——这姓卫的孽障,不止把公子拐上歧途,还把他这个近身侍卫当做了消遣的一环!
易鸣忿忿甩了下手里的马鞭,气恼地回身向马车走去。
不追了,再追只会让掳人上瘾的狗东西爽到。
与其累死累活,不如原地放哨。
这场闹剧到底没持续太久,毕竟祝予怀的身子经不起长时间的折腾。
感觉到怀里的人有些累了,卫听澜便缓了马速,慢吞吞地把人送了回来。
易鸣蹲在马车前斜眼盯着,看他依依不舍地把祝予怀搀下马,又是检查手心有没有磨红,又是殷殷询问腿疼不疼、腰酸不酸,就差把“情深意重”四个字写在脸上。
而他们家公子脑子里只惦记着红枣糕。
“阿鸣。”祝予怀唤他道,“替我拿一下车里的红枣糕吧。”
易鸣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了。”
卫听澜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絮絮叨叨地拉着祝予怀追问:“什么红枣糕?是专门给我带的吗?”
祝予怀笑说:“听说也叫‘状元糕’,路上看到,顺手就买了些。早上去看了榜,还未恭贺你考了武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