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听澜心中窝火,偏又不能跟个姑娘动刀子,气得嘴唇都哆嗦起来。
“爱信不信,我问心无愧。”他憋着气掷下这一句,就腾地站了起来,“九隅兄,我们走!”
话已至此,他自觉仁至义尽,柳家人的死活他也管不着,于是径直拉着祝予怀起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口去。
不爽,好生不爽。
不想个法子泄泄火,他怕是半夜睡觉都要被气醒过来!
他愤而推门,守在雅间外的易鸣猝不及防地被拍了个踉跄:“我去……谁啊!”
易鸣龇牙咧嘴地捂头痛呼,卫听澜愤怒的气焰陡然矮了半截。
他面不改色地把手揣到身后,趁易鸣不注意,抓紧拉着祝予怀偷溜。
祝予怀无奈:“濯青……”
卫听澜刚伸出食指想“嘘”一声,就听见易鸣在后头骂:“就知道是你,卫二!你有这牛劲,怎么不去犁地?”
卫听澜充耳不闻,暗暗往楼下扫了一眼。
遮月楼今日宾客寥落,十分冷清,连伙计都不见几个。
他探头观察了片刻,突发奇想地问祝予怀:“九隅兄,你之前说想让我教你骑马,还算话吗?”
这话题过于跳脱,祝予怀不明所以:“算啊。”
话音刚落,他看着卫听澜陡然亮起的双眼,忽而有种不详的预感。
易鸣走近了些:“你跟公子说什么悄……”
不待他问完,卫听澜伸臂迅猛地一捞,把祝予怀打横端了起来,拔腿就跑。
“易兄,你家公子借我半日!”
两道人影眨眼消失在了楼梯口。
易鸣呆若木鸡。
他不可置信地冲到栏杆前,瞠目结舌地看着往楼下飞蹿的卫听澜,发出一声崩溃的爆鸣:“又来?!”
那边两人已马不停蹄地下了楼。
“濯青,你……”祝予怀慌张地抓住卫听澜的衣襟,生怕自己摔下楼去,“你、你要去哪儿?”
卫听澜将他揽紧了些,信口道:“带你去跑马啊。”
祝予怀哪儿见过如此心血来潮的人,连忙劝阻:“别胡来,闹市不可纵马!”
可卫听澜这执拗的疯劲一上来,八匹马都拉不住,他不以为意道:“不走闹市,我们走人少的道,抄近路出城。”
祝予怀见说不通,只得退而求其次地恳求:“那你先放我下来,这青天白日的,你我这般,这般,实在是……”
他磕磕巴巴地说不下去了。
一想到楼里兴许还有不少伙计和姑娘们在看,他就越发不敢抬头,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起来。
卫听澜张望一圈,促狭道:“怕什么,没人注意到我们。”
说话间,他寻了个偏门飞快地溜了出去,直奔马厩。
一直到两人同乘一骑从侧门离开遮月楼,拐上与主街相对的一条偏巷,祝予怀都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濯青,阿鸣他……”
“易兄机灵着呢,一会儿就能驾车追上来了。”卫听澜眼也不眨地给易鸣戴高帽,“你放心,他就算不来,我也能全须全尾地把你送回去。”
马行得并不算急,嗒嗒的蹄声轻巧又松快,好似载着两个人在遛弯。
“怎么突然想起要跑马?”祝予怀还是心中难安,“遮月楼的事……”
“那些事,你无需操心。”卫听澜在他耳边道,“我自来京城,没有一日松泛自在过。今日是最后一日休沐,你只当是陪我。”
天天跟那些摸不透的阴谋诡计周旋,动不动来个刺杀命案,心中多少是会积着些郁气的。卫听澜到了马背上,就什么都不想思考,只想畅快地透个气。
祝予怀听他这般说了,只得暂放下杂念,却仍有些僵硬地绷着身子——主要是卫听澜双臂控着马缰,也就自然而然地把他整个人拢在了怀里。
另一个人的温度似有若无地挨着脊背,以至于祝予怀觉得春日的风都有些烫人了。
卫听澜瞄了眼他悄然泛起红色的耳尖,恶向胆边生,故意夹了下马腹。
突然的颠簸让祝予怀心头一慌,伸手一把薅住了马鬃。
卫听澜忍着笑问:“这么害怕?”
“没怕。”也不知因为紧张,还是觉得丢了人,祝予怀的耳根烫得越发厉害,“我就是,没怎么骑过马……”
“马鬃不扎手啊?”卫听澜看他扒着马鬃不放,心里好笑,“你往后靠些。”
祝予怀犹豫地转了下头:“可是,你能行吗?我不会挡着你的视线吗?”
虽然卫听澜近来个头窜得快,但似乎也没比他高出多少。
祝予怀是真心实意地提问,可这话落在年轻气盛的卫小郎君耳朵里,就是对他的身高和马术的双重质疑。
“我不行?”卫听澜慢条斯理地磨了磨牙,“你可坐稳了。等出了城门,你就知道我行还是不行。”
半个时辰后,在澧京城外平旷的马道上,祝予怀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了朔西骑兵在战场上冲锋的速度。
京畿一带地势开阔,虽没有朔西那样一望无际的戈壁与草场,却也四通八达。远处的山峰已染上青玉般的翠色,处处是怡人的春景,但祝予怀根本无暇欣赏。
风在耳旁呼呼猛吹,他死命扒着马鞍,大半个身子抵在身后人坚实的胸膛上,散落的发丝在鬓旁一个劲地飞舞。
“可以了,濯、卫濯青——你慢些!!”
卫听澜不想慢。一出城门,他就像只短暂挣脱枷锁的鹰,只想在风里飞个痛快。
“别怕。”卫听澜腾出一只手环紧他,“我会护着你,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祝予怀根本没法思考,被揽住了腰也顾不上躲,颤抖的破音都被风刮得走了调:“你真是……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