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卫二郎年纪不大,看人时怎么比我爹还可怕?我方才冷汗都快出来了。”
“好歹是上过战场的人,身上难免沾点杀伐气。”
“可我瞧他对祝郎君就不同。你们不觉得吗?亲兄弟都没他俩那么亲的。”
“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一人鬼鬼祟祟地压低声,“你们发现没有?芝兰台中十余日,除了赛时,他们俩就跟粘在一块儿了似的,走到哪儿都形影不离。而且武试出事那日,卫郎君还抱着祝郎君安抚许久……”
“停停停!”柳雍越听越不对劲了,“瞎编排什么,旻哥的打没挨够是不是?”
“我没瞎编啊。”那人冤枉极了,“卫郎君当时还拿袖子去擦祝郎君脸上的血,我那会儿就在场边,两只眼睛看得真真儿的,他们……”
不远处雅间的门刷地一下开了,卫听澜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叨扰一下。”
正凑着脑袋八卦的几人都吓了一跳,齐齐往后窜了半步。
他们一退,反应慢半拍的柳雍就被拱到了最前头,表情惊恐地捏紧了自己的扇子。
卫听澜见状,颇有兴味地扬了下眉,朝他们走来:“诸位似乎有些恐慌啊,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柳雍强作镇定:“没有没有……卫卫卫郎君有何吩咐?”
卫听澜笑了一下:“这么客气做什么?我问点小事而已。”
话虽如此,但他一边笑,一边漫不经心地扶上腰间佩剑,看起来就像个随时准备即兴杀人的大魔头。
柳雍心里直呼救命,又不敢跑,只能颤声道:“您问,您问。”
卫听澜笑意更甚:“那我直言了。雅间里点的香丸,香气甚合我意,柳兄可知道那香的来历?”
他和祝予怀方才一进门,就嗅到一股熟悉的馥郁馨香,正是炉中熏燃的香丸散发出来的。与遮月楼的“忘春”不同,那气息中有十分明显的百花僵的香韵。
柳雍愣了好半晌,劫后余生地大松口气:“卫郎君是喜欢那香丸啊?好说好说,那是舍妹闲来无事瞎捣鼓出来的‘太平春饶’,不小心制多了,我闻着还不错,就讨来熏着玩了。”
“太平春饶?”卫听澜隐觉熟悉,“怎么感觉文试刚考过。”
几人身后,祝予怀也走出了门来,闻言接话道:“不错,那是史书所载的前朝名香,康宁盛世的象征之一。不过它的香方不是早已亡佚了么?”
柳雍忙道:“祝郎君有所不知,正因为香方亡佚了,才更引人遐想。澧京大大小小的香铺,十家有八家会吹嘘自己复刻出了前朝遗香,其实就是给新香安上‘太平春饶’的旧名,图个好听的名头罢了。舍妹偶得的那古法香方,也是后人仿的。”
卫听澜追问:“那柳兄可方便告知,令妹的香方和香料,是从何处得来的?”
柳雍为难道:“这我也不甚清楚,兴许是她们女眷之间的调香宴上相互分享的吧。待我回去后问一问她。”
卫听澜微笑起来:“好,那便劳烦柳兄了。”
柳雍看他没有找麻烦的意思,彻底放下了心:“不劳烦不劳烦,小事一桩。”
有了这一插曲,气氛缓和不少。正好遮月楼的伙计又送了枇杷来,众人便一道进了屋,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边吃边闲聊。
直到快开宴时,谢幼旻这个东道主才姗姗来迟。刚一打开门,早就谋划好的纨绔们一拥而上,都起哄要他先自罚三杯。
祝予怀本还想问问他面具的事,可瞧他们堵在门口闹作一团,也只得失笑作罢了。
卫听澜在旁专心剥着枇杷,挑去了核又切成小块,装满了一小盘,起身搁到他跟前。
祝予怀意外地看了一眼:“这些都是给我的?”
“是啊。”卫听澜拿巾帕揩了揩手,“我方才已经尝过了,这枇杷味道很是不错。”
他一边擦手,一边悄悄观察祝予怀的反应,见他盯着盘子挪不开眼,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卫听澜擦干净手,又拿了个小勺放过去,笑道:“我剥了许久,你不吃可就浪费了。”
祝予怀看着那勺子,耳根子微微热了起来。
他其实嘴馋好一会儿了,可惜伤了一只手不好剥枇杷,只得装作不感兴趣。卫听澜显然是看出了他想吃,专门给他剥的。
祝予怀不好意思地道了声谢,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他拿起勺子,摒弃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把注意力聚焦在吃上。
卫听澜撑着脑袋偷偷看他,见他埋着头一个劲地舀枇杷,只觉得这吃相虔诚得近乎可爱,一时看得出了神。
祝予怀吃了小半盘,察觉到他过分专注的凝视,不解地停了勺:“怎么了?”
卫听澜偷看被逮个正着,不自然地挪开眼:“没、没什么啊。”
祝予怀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他看看盘里的枇杷,再看看眼神乱飘的卫听澜,脑中灵光一现,把盘子向他挪近了些:“一起吃?”
卫听澜呆住:“啊?”
祝予怀另拿了一把勺子塞给他,重复道:“一起吃。”
他将心比心,自觉逻辑无懈可击——卫听澜方才说过这枇杷味道不错,显然是爱吃的;盯着自己看了那么久,想来是馋了。
卫听澜看着祝予怀诚挚无比的眼神,瞬间感觉这盘枇杷都熠熠生辉了。
他把爱吃的让给自己!
被堵在门口的谢幼旻终于干完了酒,众人说笑着回屋,看到的就是这两个人你一勺我一勺、同享一盘枇杷的和谐画面。
柳雍心头一突,手中扇子差点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