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了。”祝予怀跟犯错被逮着似的,声音越来越小,“只是一点小擦伤,早已无碍了。”
“傻孩子。”祝东旭抬掌揉了下他的脑袋,没忍住红了眼睛,“没事就好。”
卫听澜在一旁不欲打扰他们,然而祝东旭的视线下一瞬就移到了他身上。
“此番我儿遇险,多亏了卫小郎君倾力相救。”祝东旭说着走近一步,重重握住了他的手,“郎君往后若有所需,祝府必当竭诚相报!”
被长辈这样动容地握着手,卫听澜瞬间压力倍增。
他紧急搜刮着措辞,结巴道:“祝大人盛情,晚辈愧不敢当,那什么,正、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晚辈从心之举,不敢求回报。”
这磕磕绊绊的客套话,他越说脸越烫。
祝东旭也笑了起来:“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你既是我儿的知己,便也是我祝府的座上宾,无须这般拘礼逊谢。”
在他欣赏的目光里,卫听澜羞得只想遁地而逃。
知己什么的……这关系祝予怀可从没认过呢。
总感觉不小心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似的。
祝东旭却不觉有异,转过身把祝予怀也给捞上,一左一右地揽着两个少年的肩,满意道:“都是好孩子!走,回家了。”
三人便一道往宫门走去。
宫门外一派井然有序的忙碌模样,芝兰台的杂役正将走读学子们的行囊依次运送出来。祝府的马车就等在不远处,守车的马夫动作麻利,很快就把祝予怀的几箱行囊安置好了。
卫听澜从宫侍手中接过马缰,却未立即上马,垂下的视线盯着祝予怀轻晃的一小片衣袂,心中有些不舍。
“濯青?”祝予怀察觉他情绪有些低落,问道,“可是这几日累着了?”
卫听澜心里酸酸涨涨的,故作轻松道:“还好,我睡一觉就精神了。”
祝予怀笑道:“那你今晚记得早歇。幼旻说近日想邀我们去遮月楼小聚,也不知他预订的是什么时候。万一是明日,你可别睡过头了。”
擢兰试后学子们有三日休沐,谢幼旻自然是闲不住的。
武试刚一结束他就飞出了宫,说要去抢遮月楼新出的“春花宴”的号牌,趁着休沐假期,请他们大吃特吃一顿。
想到明日没准还能见面,卫听澜稍微打起精神:“那是自然。世子请客,我闭着眼也要去把他吃穷的。”
祝予怀又笑了一声。两人辞别过后,卫听澜目送着他们父子坐上了车,直到马车在视野中渐行渐远,他才恋恋不舍地翻身上马,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说来也稀奇,今日卫听澜在宫门外没见着易鸣,反倒在临近卫府时,遥遥望见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他收拢缰绳在近门处停下马,抬头就看到易鸣背着德音,正匆忙地迈出府门。两人一高一下地对上视线,易鸣顿了脚步。
伏在他肩上的德音微微睁眼,又无精打采地闭上了。
卫听澜正茫然着,易鸣径直从他身侧经过,轻手轻脚地将德音安顿在马车里,又掀帘出来,沉着脸望向他。
卫听澜不解地问:“她这是……”
易鸣打断:“她没事。”
卫听澜皱了眉,易鸣忽然疾步走近,拽起他就往远离马车的方向走,直到一片开阔地才停下来。
卫听澜抽回胳膊,防备道:“你做什么?”
易鸣直视他良久,迫近一步问道:“公子在擢兰试上遭人暗害,可是受了你的牵累?”
这口吻带了点审问的意味。
卫听澜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点一下头,这人正在蓄力的拳头就会立刻砸到自己脸上。
卫听澜也不是没脾气的人,语气生硬道:“我不确定,但我觉得不是。九隅兄与我推测过幕后黑手的动机,你想知道,就自己回去问他。”
易鸣目光犀利地盯着他,卫听澜也不退不避地回望过去,两人都没再吭声。
远看就像两只窝在一处用眼神打架的鹌鹑。
互瞪一阵后,易鸣终是卸了手上的力:“念在你救了公子的份上,姑且信你一回。”
正在暗暗防备他动手的卫听澜有些意外。
这人今天竟还挺讲道理?
甚至连一个白眼都没翻,罕见,真罕见。
易鸣也没多留,说完这话就转身朝马车走去,几下解了拴马绳,干脆利落地驱车走了。
徐伯在府门口焦心地观望了许久,这会儿才松了口气,走上前来招呼:“小郎君可回来了,饿了吧?”
“还真有点饿。”卫听澜回身一笑,牵着马随他进府,“徐伯,那小丫头是怎么了?”
徐伯知道他是在问德音,无奈地说:“那女娃娃脾气犟,说要拜师,还真就天天跑来站梅花桩,大正午的也扛着日头晒。她今日站了两个时辰,中途没吃没喝,这不,下来就晕得站不稳了。方先生说人没大事,就是累着了。”
卫听澜诧异:“所以,她真站足两个时辰了?”
徐伯感慨失笑:“是啊。高将军也没辙,松口认下她这个徒弟了。”
好事啊!
人在家中坐,徒弟天上来,也不知高邈此刻是什么表情。
卫听澜心中窃喜,把马送回马厩后,便径直往高邈的住处看乐子去了。却没想到高邈的院子里热闹得出奇,他刚踏进去,就被食物的浓郁香气扑了满鼻。
挥开白雾张眼一望,院里竟支着口锅,将士们都捧着碗,正围坐在一块儿喝汤呢。
高邈眼上仍旧蒙着块遮光的黑布,手中也托着个碗,坐在人群中央,看起来像个忧郁的神棍。
卫听澜出现得太突然,众人嗦汤的声音同时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