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予怀睡得不太踏实,眉峰微拢起来,下意识地朝他偏了下脸。两人呼吸相错的那一刻,卫听澜只觉得胸腔里狂鼓乱敲,萦绕于心的渴望几乎要满溢而出。
他在拥抱的冲动和仅存的理智之间艰难地抉择着,最终还是铤而走险,鬼鬼祟祟地探出了一只手。
就在这时,祝予怀露在被子外的左手忽然扬起,毫不犹豫地把他的胳膊打了回去。
卫听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心跳骤停,立刻闭紧了眼假寐。
屋内寂静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心虚中缓过神来,睁开一只眼向边上瞟去。
祝予怀仍在熟睡中,甚至连那只受伤的左手也没收回去,就这么顺势搭在了他胸前。
卫听澜:……
就说该把这不省心的左手给捆起来拴在床头!
想归想,他到底还是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护着祝予怀那只伤手,生怕他再乱动碰着。
祝予怀全然不知他复杂的心理活动,似乎还觉得这个姿势挺舒服,又埋头往他身边蹭了蹭。
这回,卫听澜是彻底不敢动了。
这一夜,祝予怀睡得超乎寻常的安稳。
次日天亮时,他悠然转醒,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抱了个大火炉,手脚都被捂得暖乎乎的。
祝予怀迷蒙着双眼,疑惑地摸了几下,忽地被人捉住了手腕。
“痒……”卫听澜梦呓似的嘀咕了声,伸臂把他往怀里一捞,“别乱动。”
祝予怀一时不防,被他结结实实抱了个正着,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与此同时,卫听澜脑子里嗡鸣了一声。
两个人僵硬地贴在一起,祝予怀的脸几乎埋在了他的肩颈,微乱的呼吸正挠着他的喉结,激起一阵战栗。
卫听澜只觉一阵狂风从心间凌乱刮过。
他干了什么?他干了什么!!
他在祝予怀睡醒了的情况下,把人捞进怀里了啊!!!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卫听澜在心里狂呼乱叫的同时,祝予怀也慌得不行。
他的左手搭在卫听澜的腰上,鼻腔里尽是卫听澜身上被太阳晒过的草木香。
这么个投怀送抱的姿势,想都不用想他刚刚摸到的是什么。
——这该死的、受了伤也不安分的左手,把濯青从胸到腹都给摸了个遍啊!!
两人惊慌失措之下,同时做了个相对理智的决定。
卫听澜:敌不动我不动。
祝予怀:敌不动我不动。
卫听澜:“……”
祝予怀:“……”
他们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祝予怀的脸越来越烫,卫听澜的胳膊越来越僵。
装不下去,真的装不下去。
“九隅兄,我……”
卫听澜声音发飘,视死如归地闭了下眼,忽然飞快地收手抓住自己的枕头,连人带被褥麻利地滚下了床。
“我睡懵了,去洗个脸清醒一下!”
祝予怀看着他头顶被褥和枕头火速消失在门口,悬在半空的左手一下子没了着落,只得收回胸前,捂着乱跳的心慢慢坐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不太正常。
在落翮山时,他听过漫山竹叶被风吹动时的声响,声势浩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撩动万弦。
而此刻,他在距离落翮山千里之外的地方,却也听见了那震颤不休的弦音,来势汹汹,令他悸动难平。
他呆坐良久,视线触及床头遗落的发带,伸手将它拿起,缓慢地捋平。
记忆中卫听澜的声音犹在耳侧,一句比一句更清晰。
“来日方长,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再难的事,我都陪你一起。”
“要是还不过瘾,等天暖些带你去跑马。”
“九隅兄,我对你可毫不设防。”
“我并非不信你,我只是……不想让你涉险。”
“九隅兄是来看我,还是来看花的?”
“只恨我没长在枝头,让你第一眼就瞧见。”
……
那些插科打诨般的少年戏言,句句真诚又坦荡,像是一颗剖开的热忱的心,几乎捧到了他面前。
祝予怀握紧了那条发带,终于确定,他所听见的、众山皆响般的震颤弦音——是自己的心声。
*
卫听澜把自己关进了屋里,洗个脸洗到快地老天荒。
他虽臊得脑子晕乎乎的,把自己关起来之前,却还记得烧了一壶热水,倒进正厅盥洗架上的木盆里凉着。
祝予怀穿戴妥帖后走出房门,看见那专门为自己备好的清水,再看看卫听澜紧闭的房门,不禁心中微暖。
他用那温度正好的温水稍作洗漱,拾掇好自己后也没直接叫人,就揣着那条叠整齐了的鸦青色发带,在卫听澜房门外踌躇地等待。
门一开,他的视线先落在卫听澜已经束好了的头发上。
这家伙,发带落下了也不吭声,自己直接换了枚银扣束着。
倒也挺好看。
卫听澜见到他,慢吞吞地从自己房里磨蹭出来,有些不自然地说:“去用膳?”
祝予怀眨了下眼,心思微动,把那本欲归还的发带又悄悄地收了起来,藏进袖袋里。
不如假装忘记了,等他主动提了再还。
“好啊。”他平复了一下呼吸,镇定道,“那走吧。”
卫听澜跟着他出门,虽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但那无处安放的双手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
他摸不准祝予怀对早上的事是什么态度,也不敢问,揣着这么颗七上八下的心,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
最后还是一路上叽叽喳喳过于亢奋的学子们,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
祝予怀只听得只言片语,不解道:“昨夜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