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注意到那短暂的停顿间,有一大一小两道不起眼的身影从侯跃身后下了车,转移到了青帷马车上。
早市熙来攘往,侯跃驾车在主街上行驶了没多久,慢吞吞地转弯拐入一条偏僻胡同。热闹的人声渐远,唯余车轮碾过不平地面的声响,更显得这路幽静森然。
侯跃行到中途,单手把着缰绳,持马鞭的那只手缓缓后移。
在他摸到刀柄的一瞬间,一支冷箭自暗处骤然发出,疾声而来。
侯跃猛一仰身,以刀鞘打偏了凌厉的箭锋,喝道:“滚出来!”
回答他的是周遭更密集的箭雨。
侯跃被逼得翻身滚下了车,受到惊吓的马拖着车往前奔去。而趁此时机,前方有一道黑影飞掠而下,竟是举刀直冲着马车杀去!
变故只在顷刻之间。
那黑影落在车舆前,还未站稳,就有一道杀意凌厉的刀光先一步从车内袭出。黑衣人的眼睛蓦地睁大,为避开这突如其来的一刀,硬生生将攻势收了回来。
扬起的车帘下露出于思训映着寒光的脸,黑衣人顷刻便意识到了什么,高喊道:“中计了!撤!”
马车剧烈一晃,于思训倾身攻去,那人竟也顾不上举刀抵挡,拼力扬手挥出一把细雾般的沙尘,一个翻身跳下了车。
侯跃在后急喊:“训哥当心!”
于思训被沙尘迷了视线,但也察觉到马车已经偏离了主道。他当机立断,从车行相反的方向跃了下去。
马车侧面撞上墙壁,车轮陷折,终于停了下来。
于思训落在尘土中,难耐地咳了几下。沙尘散去,黑衣人已不见了踪影。
侯跃赶到近前,墙沿上也跳下几个持刀的将士,着急忙慌地朝他跑来:“训哥!”
于思训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可有抓到活口?”
“就差一点。”将士们遗憾得拍腿咬牙,“那几个躲着放冷箭的,真够贼的!窜得比兔子还快!”
侯跃伸手扶他:“训哥,咱们要追吗?”
于思训忍着眼睛的刺痛,攥紧剑柄直起身:“泥鱼入海,怕是追不上了。”
侯跃惋惜地唉了一声:“也罢,好在多少拖延了时间。”
另一头的闹市上,青帷马车往另一个方向缓慢地行进着。
驭车的年轻人戴着顶小帽,一身粗朴低调的打扮,正是乔装过的易鸣。
辰时刚过,闹市上的人愈发多了起来。易鸣谨慎地扫视着拥挤的人群,忽然瞥见百货摊后面探出个搭满了米袋的板车,像是要横穿街道。
他稍稍收紧了缰绳,放慢速度准备让那板车先过去。谁知一眨眼间,那板车突然转了方向,径直朝他们的马车正面冲来。
易鸣惊得头皮一炸,几乎跳起来用力勒紧缰绳:“疯了不成!”
马匹嘶鸣起来,行人惊叫着纷纷往后躲避,推板车的汉子却像听不见似的只顾垂头往前冲。
千钧一发之际,隐藏在人群中的焦奕正要出手,忽有两道更迅疾的人影先他一步飞身而出,一左一右截住了那汉子的车把。
靠后的那人抬脚就踹在推车汉子的腰上,直把人踹得翻滚出几步远。
车上的米袋子因着惯性扑啦啦地全翻到了地上。易鸣出了一身冷汗,堪堪控住了车,惊疑不定地抬头看去。
止住这场灾祸的两个人,一个穿着黛色深衣,博带佩玉,像个文士;踹人的那个戴着奇怪的鹰面具,背上背着一把缠裹严实的剑。
易鸣按下狂跳的心,并手道:“多谢二位义士相救。”
文士泰然回身:“小兄弟客气。”
那遮了面容的年轻剑客却未看他,只目光冷然地审视着文士:“是你。”
文士意外地打量了他几眼,视线扫过他背上的剑囊时,微蹙的眉慢慢舒展开了:“不错,是我。”
剑客声音更沉:“你有何图谋?”
文士立即作深沉状:“助人为乐,谈何图谋?身为二公子的清客,理当日行一善,匡扶正义。”
剑客:“……”
这仿佛刻意排练过的神态和语气,不知为何叫人止不住地想抠地。
“都让开!堵着做什么?”
人群后突然传来呵斥声,一队持矛戴盔的巡逻兵推搡着拨开了人群。文士与剑客张望一眼,也随着人潮暂退到一旁。
为首的卒卫长看到地上痛呼叫唤的汉子,皱眉道:“怎么回事?马车把人给撞了?”
易鸣对这上来就颠倒黑白的责问有些不快,下车禀道:“大人明鉴,是这人推着货先不管不顾地往马车前撞,并非我们驱车撞人。在场之人皆可作证。”
“不是,不是!”地上的汉子嚎叫起来,指着易鸣道,“是他要杀我!我看到了车里的人,他就要杀我灭口!”
易鸣一怔,气急骂道:“你怎能含血喷人!”
汉子惧怕地一缩,抱头喃喃:“我看到了,我就是看到了……车上藏的是官府缉拿的要犯!”
这话一出,围观者都退了几步,惊惶又好奇地向易鸣身后的车舆望去。兵卒们的神情也一肃,抬起手中兵器喝问:“车里是什么人?”
那矛头几乎要戳到易鸣脸上,他忍了又忍:“车内是我家公子。此人满嘴疯言,大人……”
卒卫长见他衣衫粗简,马车也俭朴寻常,语气不耐烦了几分:“管你什么公子,让车里的人都下来!”
他说着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士卒拥上前,竟是要强行掀帘抓人的模样。
“欺人太甚!”一旁那戴面具的剑客低骂了一句,攥紧了拳要上前,却被文士先一步拦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