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后。
初冬。
今年的第一场雪后,广安府城外的青云观圆台。
几十名身穿青色道服的孩童和少年,按身高排序,在年长道士的带领下,进行着繁琐的入门仪式。
远处围观者上千,一些是看热闹的香客,一些是这些孩童的父母亲人。
看着那些年纪不大的孩童少年,有年长中年目露羡慕:“能加入青云观,这些娃娃可真是好福气,以后不仅可以学道,还可以习武,过个十几二十年,往来不是富商就是权势,真是一辈子衣食无忧。”
旁人听闻,不屑一笑:“兄台,你因果弄错了,不是加入了青云观才衣食无忧,而是要先衣食无忧,家中有钱有势,或者天生聪慧、资质过人,才有加入青云观的资格,好的道观寺庙皆是如此,没钱没势,信什么佛,修什么道?”
年长中年被反驳,只觉丢了面,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别吵别吵。”,一位年长的老者连忙低声劝阻:“乱了仪式,恼了道长们,可就麻烦了,不过这位小兄弟说的也没错,你有所不知,青云观不是那些荒山野林的野狐观,是广安府数一数二的名胜道观,早年...”
中年见老者打岔,给了台阶,默然无言,不再言语。
其实他哪里不知道青云观在广安府的地位呢,只是单纯被反驳了、觉得没面子罢了。
见状,老者牵了牵自己孙子的手,也不再多言,只是叹息了一声。
青云观五年一收徒,他原本也想将孙子送进去,奈何孙子年幼好玩,文心不足,筋骨养的不错,却又缺少了一些善缘。
主要还是善缘不够。
这缘,就讲究了。
认识合适的人,有引荐,那就是缘分够了。
但那些有资格的人,不是府里高官,就是世家子弟。
他家就城里几个临街小铺、城外百来亩田地,富裕有余,富贵不足,哪里有机会认识那些人?
有认识的,也没那个脸面让人家引荐啊。
当然,除了引荐,捐赠以示心诚,也是可以的。
这捐赠,千两白银起步。
之后排序。
青云观每次收徒,都有名额限制。
运气好些,少捐赠点,花一两千的银两,也能进去。
运气差点,那数额就大了。
关键进不去,捐赠给道祖的钱,总不能退吧。
你退,岂不是侮辱道祖?
这种模式,就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门槛,阻隔了那些普通富商和地主来凑热闹。
一代代下来,青云观门下的弟子不是天资聪慧、资质非凡,就是家里有权有势,一起形成了一个特殊的上层人脉圈和利益链。
青云观借着这些弟子人脉,也注定了不会混的太差。
“看似有教无类,实则层层是阶级、步步是枷锁,我们这种普通人想要翻身,难难难。”
老头只觉索然无味,干脆拉着孙子离开人群。
爷孙俩坐上了在外面候着的马车。
车上,一个和老者孙子差不多大、只有八九岁的少女,正小心地维持着炉子的暖意。
见爷孙俩上来,连忙退到角落,低头小声道:“老爷,小少爷。”
老头看也不看她,只是身子往后一仰,将腿伸了过去。
侍女立刻识趣、乖巧地将腿放到自己胸前,小心揉捏起来。
老头舒服地眯起眼睛,哼起了戏曲:“走,回城。”
“好的,老爷。”
马车外,年老的车夫,吸了吸鼻涕,哆嗦地抽出马鞭,顶着寒风小雪,在车内老爷舒服的哼哼声中,驱赶起拉车的驽马,渐渐远去...
...
忙碌了一中午,青云观的收徒仪式终于结束。
人群渐渐散去。
那些新弟子们,也在老弟子的带领下,前往各自分配的院门。
其中,一个身形高大似成人、肤色略显黝黑、五官端正的青年,也穿着入门道童服,混迹其中,跟着其余幼童、少年,好奇地打量着这建于高山之上的庞大道观。
有意思的是,他手上还拎着一个竹笼。
笼子内,一只黝黑修长的小狗,正呈大字型、软趴趴地趴在笼子底部,不时抽搐两下,吐着酸水泡泡,有气无力。
一旁随行的年幼道童见状,终于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师兄,为什么你还可以带狗进来啊?”
青年闻言,翻了个白眼:“花钱了呗。”
“它有名字吗?”
“有,八两。”
“它看起来黑不溜秋,为什么不叫小黑呀?”
一大一小聊了起来。
前面带路的道士听到动静,回头瞪了两人一眼。
幼童被吓得低下脑袋,不敢再问。
青年则是朝带路道士嘿嘿一笑:“这位师兄,小道上山前,带了些家中酿的酒水,师兄等会有空,不如带着院内师兄弟过来鉴赏鉴赏。”
闻言,带头道士眼神一凝,没有言语,只是重新专心带路起来。
倒不是贪图那点酒水,而是对方话里吐露的信息,让他不想因为一点小事就得罪对方。
山上规矩很严,刚入门的道童轻易不能下山。
看来这位新入门的师弟,对山上情况很清楚,而且能将宠物和酒水带上来,说明在道观内也有熟人,也不知走的是哪位的路子..
...
青云观很大。
层层建筑之中,又有各个院落套着,每个山头,还有不一样的区域。
不过他们都是新入门的道童,也去不了那些地方。
走了小半个钟,一群人也是陆陆续续散入了道观之中。
提狗青年和那幼童,是最后一批没分开的人。
在领路道士的带领下,他们三人一路深入,最后到了一堆依山而建的建筑前,才停了下来。
这里早就有人候着了。
见带路道士带人过来,连忙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