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穿透沉沉的雪夜,在王府死寂的空气中回荡,如同丧钟。沈清辞蜷缩在冰冷坚硬的土炕上,破毡子裹紧单薄的身躯,却无法抵御那从骨髓深处渗出的寒意——那寒意不仅来自冬夜,更源于白日里在废弃梅园深处发现的、那支染血的玉簪带来的巨大冲击。
父亲贴身之物,沾着已然干涸发黑的血迹,深埋在梅树下……这冰冷的证物,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将十年间积压的恨意与疑云瞬间点燃!梅园深处,那扇被铁链紧锁的破败屋门后,究竟藏着怎样骇人的秘密?父亲的血……是否就曾洒落在那片阴冷的土地上?
不能再等了!恐惧如同蛛网缠绕,但复仇的烈焰烧灼得她无法安坐。王嬷嬷今夜被内院管事叫去训话,正是绝无仅有的机会!她必须去!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
沈清辞猛地坐起身,黑暗中,那双清亮的眸子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光芒。她悄无声息地下炕,换上最不起眼的深灰旧衣,将头发紧紧挽起。双手的冻伤在寒冷中隐隐作痛,但此刻,这疼痛反而让她更加清醒。
她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避开偶尔巡夜灯笼的微光,贴着冰冷的墙根阴影,朝着王府西北角那片被遗忘的禁地潜行。寒风呜咽,卷起地上的雪沫,抽打在脸上生疼,却吹不熄她心头那簇复仇的火苗。
白日里清晰的路径,在浓重的夜色和积雪覆盖下变得模糊难辨。枯死的梅枝在风中发出鬼魅般的呜咽,扭曲的枝桠如同无数伸向她的鬼爪。空气里弥漫着枯败植物和泥土的腐朽气息,比白日更加浓烈刺鼻。
凭着记忆和对环境的敏锐感知,沈清辞深一脚浅一脚,终于再次抵达了那株刻着“沈”字的老梅树下。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有雪地反射着一点惨淡的微光。那支染血的玉簪被她小心地藏在怀中,此刻仿佛一块烙铁,灼烫着她的胸口。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狂跳的心脏,目光如同鹰隼般投向梅林深处,那扇被铁链紧锁的破败屋门。门,依旧紧闭着,铁链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寒芒。
就是那里!
她必须进去!
沈清辞屏住呼吸,如同狸猫般伏低身体,利用枯树和嶙峋假山的阴影作为掩护,一点一点地朝着那扇门靠近。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极其细微的“咯吱”声,在这死寂的夜里却如同擂鼓般敲在她的心上。她竖起耳朵,全身感官绷紧到极致,警惕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离那扇门越来越近。腐朽的气息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难以言喻的陈旧血腥味(或许是心理作用?)钻入鼻腔。锁门的铁链粗如儿臂,锈迹斑斑,连接着门环和旁边一根嵌入石墙的粗大铁桩。门板厚重,木质早已糟朽,布满了裂纹和虫蛀的孔洞。
如何进去?破锁?破门?以她的力气,绝无可能!
沈清辞的目光在门板和周围的墙壁上急速搜寻。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她发现门板右下角靠近地面的地方,似乎有几块木板已经朽烂得尤其厉害,形成一个不大的、不规则的破洞!洞口被积雪和枯叶半掩着,若非仔细查看,极难发现!
希望!
她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拨开洞口的积雪和枯叶。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勉强钻入,边缘是参差不齐的朽木断茬,如同野兽的獠牙。
就是这里了!
沈清辞不再犹豫。她伏下身体,先将头小心翼翼地探入洞中。一股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腐朽和灰尘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几乎窒息。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她强忍着不适,将上半身艰难地挤过狭窄的洞口,粗糙的朽木刮擦着她的手臂和肩背,带来火辣辣的刺痛。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地将整个身体拖了进去!
“噗通”一声轻响,她整个人狼狈地滚落在地,激起一片呛人的灰尘。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她立刻翻身坐起,背靠冰冷的墙壁,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成功了!她进来了!
黑暗中,视觉完全失效。她只能依靠听觉和触觉。空气仿佛凝固了,死寂得可怕,只有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耳边轰鸣。浓重的灰尘和腐朽的气息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药味?或者……是某种香料彻底变质后的怪味?
她摸索着墙壁,指尖传来冰冷粗糙的触感。墙壁似乎是砖石结构,湿漉漉的,覆盖着一层滑腻的苔藓。她不敢乱动,静静地等待眼睛适应黑暗,同时侧耳倾听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黑暗中,似乎只有永恒的沉寂。
就在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一丝,准备开始摸索室内时——
“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水滴落下的声音,从房间深处某个角落传来!
沈清辞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骤停!有人?!还是……别的什么?!
她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如石雕,连眼珠都不敢转动一下,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黑暗中,那声音的来源如同蛰伏的巨兽,散发着致命的威胁!
死寂再次降临。那“哒”的一声后,再无任何声响。仿佛刚才只是她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