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感觉太不真实了。
那个精于算计、好像永远有后手的周扒皮,那个把她当牛马使唤的黑心老板,怎么就躺在这儿了?
她张了张嘴,想骂他两句“活该”或者“叫你逞能”,可话到嘴边,只剩下干巴巴的一句。
“周……周不移?”声音很轻,像是怕吵醒了他。
没有回应。
只有玉髓散发的微光,安静得让人心慌。
前一刻她还疑神疑鬼,觉得他是不是又在背地里搞什么名堂算计她。
现在看着眼前毫无生气的脸,那些怀疑瞬间变得像针一样,扎得她有点难堪。
她宁愿他是在演戏,是在骗她。
至少那样,她还能冲上去踹他两脚。
可现在怎么办?
自己法术没了,像个废人。
裴忌那边一团乱麻,裴家像个藏着毒蛇的窟窿。
雁山那个邪阵是悬在头顶的刀,金鼎刚炸完,又冒出个尸傀控心术……
一桩桩一件件,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上来,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以前多简单啊,看谁不顺眼,一剑扎过去就完了。
现在呢?
面对这些藏在暗处的算计、错综复杂的阴谋,她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像灌满了浆糊。
偏偏是这个时候。
在她最需要周不移站在后面,哪怕只是懒洋洋地指点一句“往那边查查”的时候,他倒下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茫然和无措,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这么多年,她习惯了横冲直撞。
因为知道不管捅多大篓子,总有个人能兜底,能收拾烂摊子。
现在,那个兜底的人,无声无息地躺在这里。
心里空落落的,比发现法术尽失那会儿还要慌。
那时候顶多是憋屈,是愤怒,是想着怎么找裴忌算账。
现在……像是背后那堵一直以为牢不可破的墙,突然塌了。
风呼呼地灌进来,冷得刺骨。
她看着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喉咙发紧。
憋了半天,才低低地、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和依赖,嘟囔出来:
“你这黑心老板,自己躺下了,欠我的工资奖金找谁要去?那么多报告谁写?雁山金鼎的烂摊子谁收拾?”
引路使静静地侍立在门边,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
玉髓中的周不移依旧毫无反应。
江衔月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她知道周不移听不见。
“你上次不是问我是不是想你了吗?刚开始我总觉得过几天你就会回来,有什么想不想的。”
她声音低落下来:“现在看你躺在这儿,突然就觉得好想你。”
江衔月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要把心里那团乱麻和憋闷都吐出去。
“唉,周扒皮。”
她再次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承诺:“好好睡吧。外面的破事,我先替你扛着。欠我的钱……等你醒了,连本带利一起算。”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玉髓中苍白的面容,像是要记住他此刻的模样。
“走了。”
说完,她不再停留,干脆利落地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没有多余的告别,也没有煽情的言语。
走到门口,江衔月脚步顿了一下。
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对着殿内沉睡的方向,轻轻挥了一下。
然后,她大步踏出偏殿的石门。
引路使袍袖一挥,浓郁的阴影再次包裹了两人,通往人间的通道开启。
江衔月的身影,消失在往生殿亘古不变的幽暗之中。
殿内,玉髓的光芒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又或许,只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