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是他的上海保姆刘妈,
他把刘妈的小儿子叫做刘哥,“刘哥比我大一岁。”两个小男孩整天在上海城里坐着黄包车瞎逛,从外滩一直到十六铺。
娃娃脸还说,原本他父亲是想让他继承自己衣钵的,可高中一毕业战争就开始了,他之前学过飞行,便瞒着家里加入了空军。
“父亲知道后气坏了,他希望我去救人而不是杀人…等战争结束了,我还是要去学医的,在那之前,还想回上海看看。”
俞琬看着娃娃脸和他的灰蓝眼睛,突然有些难过,“等战争结束了”,可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她何尝不想回上海看看,可如今的家乡却仍处在日寇铁蹄下。
“嗯,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到那时候,到战争真正结束的时候,希望她作为中国人的身份也能回中国人的上海看看。
之后的那几个月,约阿希姆每次从战场回巴黎休假,都会来找俞琬做膝盖康复治疗,他总能带回来不同的战地见闻,有时,他们还一起去唐人街吃那皮厚得像饺子的小笼包。
“比刘妈的手艺差远了,”约阿希姆总会这样抱怨,却还是把最后一滴汤汁都喝干净。
两个人实在是有很多很多话聊,从礼查饭店的招牌千层酥,聊到兆丰公园的游乐场。
要说起来,她来欧洲这些年里,说的家乡话加起来都不如和约阿希姆在这几个月里说的多。
“你那时是不是穿着蓝色背带裤?”
“那你是不是扎着红色蝴蝶结的?”
记忆在那个夏日午后重迭。
阳光穿过梧桐叶落在金色顶棚上,那是上海第一个旋转木马,开幕那天,她是第一拨被抱着坐上去的。她记得一个外国小孩正好坐在她的前面,头发金得在阳光下和透明似的,母亲当时还和她说,这个小男孩长得真像洋娃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