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的水珠顺着铜盆边缘滑落,在青石板上洇开深色的痕迹,转眼就被烈日蒸腾殆尽。
就像那些悬在心尖上的日日夜夜,终是随着这场盛夏的热风,渐渐消散了。
*
消息如一阵穿堂风,掠过重重宫墙,直抵东西六宫。
荣妃正倚在临窗的湘妃榻上,手中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忽听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贴身宫女挑开珠帘,声音里压着几分喜气:“娘娘,那边递了信儿,说是太子爷的脉象稳住了!”
佛珠“啪”地落在青砖地上,檀木珠子滚了一地。
荣妃猛地站起身,夏日炽烈的阳光透过冰裂纹窗棂,在她月白色裙裾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张了张口,却半晌没说出话来,只觉胸口那股郁结多日的闷气,忽地散了大半。
“好……好……”她指尖微微发抖,弯腰去拾佛珠,却怎么也捡不起来。
宫女连忙蹲下身帮忙,抬头时却见主子唇角抿得紧紧的,眼底似有波光一闪,又很快隐没在浓密的睫毛下。
窗外蝉鸣聒噪,紫藤花架投下的阴影里,几个小宫女正踮着脚摘新开的茉莉。
“备轿。”她突然道,“本宫要……”
“可皇上……”
“本宫不去乾清宫。”
“去奉先殿,”荣妃望着铜镜里自己发红的眼尾,轻轻按了按太阳穴,“总该让芳仪姐姐知道,她的孩儿……熬过来了。”
*
延禧宫内,惠妃正倚在窗边修剪一盆兰草,听了宫女的禀报,手中银剪“咔”地一顿。
她顾不得仪态,一把攥住小宫女的手腕:“当真?太医院亲口说的?”
“千真万确!”小宫女喜得眼角泛红,“张太医说殿下脉象稳了,皇上当场就赏了太医院……”
惠妃长长舒出一口气,竟觉得双腿发软,不得不扶着案几缓缓坐下。
她望着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紫薇,忽而想起胤礽幼时跌跌撞撞扑进她怀里喊“惠娘娘”的模样,眼眶顿时热了起来。
“好好的孩子,怎么遭了这么大的罪……”
她抹了抹眼角:“阿弥陀佛,可算是见着些亮光了!”
她将剪子往案上一搁,转头吩咐道:“去,把前儿家里送来的那支百年老参找出来,再配上些上好的血燕,一并送去乾清宫。”
贴身宫女犹豫道:“娘娘,这支参可是留着给您补身子的……”
惠妃摆摆手,眼底透着难得的轻松:“本宫身子硬朗着呢,倒是太子……那孩子这些年遭的罪,我看着都心疼。”
温僖贵妃钮祜禄氏正在佛堂诵经,闻讯后手中念珠轻轻一顿,也松了口气。
“去开我的私库,”她轻声对嬷嬷道,“把那尊开过光的白玉观音请出来,给太子殿下镇在寝殿里。”
嬷嬷小声提醒:“娘娘,那尊观音是您进宫时老夫人特意……”
温僖贵妃抬眼望向窗外乾清宫的方向,目光柔和:“佛渡有缘人,殿下如今正需要这个。”
佟佳贵妃的反应则克制许多。
她正在核对份例单子,听到消息时朱笔在纸上洇开一小片红痕。“知道了。”
她淡淡应了声,待宫女退下后,才长长舒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翡翠镯子。
她与太子素无深交,但此刻悬着的心却实实在在地落了下来。
太子若真有个好歹,佟佳一族那些蠢蠢欲动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