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禔忽然觉得可笑,又觉得可悲。
他们生在皇家,享尽荣华,可到头来,却连至亲的命都留不住。
他缓缓俯身,额头抵着胤礽的肩,终于再也忍不住,滚烫的泪浸湿了锦被。
——若这就是天意,那他宁愿从未生在帝王家。
*
殿内的铜漏滴答作响,时间在沉寂中缓缓流逝。
半个时辰过去,胤礽的指尖忽然轻轻颤了颤,眉头也微微蹙起,似是要醒来的模样。
胤禔猛地直起身,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将泪痕擦得干干净净,又迅速整了整衣襟,生怕露出一丝狼狈。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嗓音里的哽咽,低声道:“保成……?”
一旁的胤祉也慌忙抬手,用力擦了擦通红的眼眶,甚至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只是那笑意还未达眼底,便又险些被涌上的泪意冲散。
他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用疼痛逼退泪意,才颤着声唤道:“二哥……你醒了吗?”
胤礽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清晰。
只见胤禔那双惯常凌厉的凤眸此刻泛着红,像头被困的猛兽。
这位曾经纵马踏破漠北、刀光剑影里都不曾皱过眉的将领,此刻却连呼吸都在发颤。
他死死咬着唇,下颌绷得紧紧的,像是用尽全力才没让眼泪落下来——他胤禔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此刻,怕极了怀里这个人会化作一缕烟霞散去。
“大哥……”胤礽想撑起身子,却被一双颤抖的手轻轻按住。
“别动。”胤禔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后背,帮他靠在自己肩上,“慢慢来……”
另一边,胤祉端着温热的瓷盏,指尖都在发抖。
他舀了一勺水,试了又试温度,才递到胤礽唇边:“二哥,喝点水……”
水珠顺着胤礽苍白的唇角滑落,胤祉慌忙用袖子去擦,却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模糊——原来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胤礽乖顺地低头,小口抿了抿,温水润过干涩的喉咙,让他微微舒了一口气。
他实在没什么力气,喝完便不自觉地往胤禔肩上靠去,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筋骨,软绵绵地倚着他。
胤禔手臂一僵,随即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他低头看着胤礽苍白的侧脸,心里像是被钝刀狠狠碾过,疼得几乎喘不上气。
“保成……”胤禔哽咽着唤了一声,再也说不下去。
他只能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他的背。
胤祉额头抵着床沿无声抽泣。
“三弟……”胤礽轻唤,声音虚弱却温柔,“过来。”
胤祉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二哥对他伸出手。
他连忙握住,那纤细的手腕让他不敢用力,仿佛一碰就会碎。
“二哥在这儿呢。”胤礽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像小时候哄他睡觉时那样,“不哭了……”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胤祉的防线。他伏在榻边,哭得浑身发抖:“二哥………你不能……不能……”
胤禔猛地别过脸去,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死死抱着怀中的弟弟,像是要把人揉进骨血里。
他的保成,他最疼爱的弟弟,从小到大都护在身后的人,如今却在他怀里一点点消逝。
胤礽靠在兄长肩头,看着泪流满面的弟弟,轻轻叹了口气:“傻孩子……”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生生剜在胤禔和胤祉的心上。
这世间最痛的,莫过于看着至亲之人渐渐远去,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