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不仅有着这时候长兄的毛病,也有着封建大家长的毛病。就跟当年的佟国纲一样,觉得侄儿都是好孩子,把侄儿和儿子们一样看待。四阿哥也把侄儿外甥和儿子们一样看待。康熙早年也是如此,到现在保泰他们还跟着皇子们喊康熙“汗阿玛”!封建大家长得管得多管得严,希望所有人都听他的,反过来他也真的是对这些人好。
四阿哥对弘阳的要求和弘晖是一样的,催着他读书,带着他起居,照顾他生活。甚至因为弘阳千里迢迢过来陪着,他觉得弘阳比弘时这几个小子都要贴心。因此恨不得时时刻刻带着弘阳,走到哪儿都要让弘阳在自己的视线里,去茅房了也要让弘阳时不时地吱一声表示他还在没出事没被人家偷走掳走。
因此他对弘阳倾心教养,把自己对贪官的那股子愤恨也要传输给弘阳。因为工地上大家都在聊贪官的事儿,上一批修路的贪官已经被处置的,轻的被革职追讨赃钱,严重的已经全家发配宁古塔,这种天气去宁古塔和送死也没什么区别。这次一共查抄出了一百三十万两银子,土地和房产家具都已经入官,至于一些收藏的字画古董什么,除非是极其有名的,要不然最后都是无缘无故地消失了。
抄出来的银子一半用在了这次修路上,民夫棉衣棉被的钱就是这么来的。所以民夫们都议论,四阿哥也拿来给弘阳举例子。
无论是四阿哥和弘阳,都觉得在工地的日子很欢乐,但是欢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一转眼到了腊月,要放假了。在放假的那天四阿哥是不想走的,他想在工地上过年,也想要让这些民夫留下一起加班。
然而民夫们干了一年,都准备穿着棉衣扛着新棉被新褥子怀揣着工钱和赏银回家去。整个工地上人声鼎沸,个个喜气洋洋,走到人群里能听到今年过年多买一刀肉的话语,特别是说起往年冬天出去讨饭的经历更显得日子有盼头。
背着巨大行囊的民夫这些人很多是山西人,也有河南河北的,山西的民夫沿着铁轨一路走回去,河南的向着南方结伴散去,河北的都等在黄河边等着,看前头的那批人能不能安全过河。
就半天的时间,整个工地上变得空荡荡的,四阿哥正满怀干劲却遇到了放假,忍不住叹口气。
弘阳很懂舅舅,安慰他说:“舅舅,你别叹气啊,这天下有干不完的活儿,这里的事儿交给下属们看着,咱们回京城去,户部年底要算账,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您呢。”他小嘴里吐出一句“鞭策他们其乐无穷!”
四阿哥顿时生出近亲之感,心想果然是亲外甥,这真是外甥像舅。他高兴地在弘阳的帽子上拍了一下:“对,舅舅就是这样想的,走,回京城鞭策他们去!”
四阿哥充满斗志大踏步地回帐篷去了,弘阳立即小跑着追上去。四阿哥的侍卫们相视苦笑,伺候一个这样的爷都已经受不了了,现在又多了一个!他们都想为二十年后的勇王府侍卫们流一把辛酸泪。
或许是真的受到舅舅的影响,弘阳开始每日计算怎么过日子了,除了节省开支之外,还开始对时间精打细算。
他陪康熙溜达的时候还在讨论学问,把今儿学习的内容讨论完,开始询问一些大部头书籍的内容。康熙也发现了,以往弘阳都是跟着溜达,康熙说什么他听什么,现在康熙有种自己给孙子当字典的感觉。
康熙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那就是主动学习的海棠当年也是有目地学习,那时候的海棠比这时候的弘阳小得多。因此康熙很欣慰:“看到你朕就想起你额娘,她永远清楚她想要什么,今日要做什么。不是不能玩儿,是玩的时间不能越过读书的时间,制定了计划就要跟着计划办事儿,不能因为好玩的好吃的放纵自己。看到你今日也往这条路上走,朕心甚慰。”
弘阳听了这样的表扬还是有些高兴和兴奋的,毕竟小时候就把额娘做偶像,听到长辈这样夸自然高兴,这个长辈是外祖父,他因为看到额娘的成长夸出来的话才更具有权威性。
弘阳不好意思地说:“孙儿还比不上额娘,有时候制定了计划还不能完全执行,会因为想多玩一会稍稍地改变一些计划,日后孙儿就不放纵自己了,说到做到。”
“大可不必如此,该玩儿还是要玩儿的,小孩子想做游戏就如吃饭喝水一样是天性,拦不住的,也不要拦着,但是有些习惯却不能纵容,比如懒惰,人不能懒。等你学会了克制自己就知道了。”
学会克制就是不放纵,想做到很难很难。目前做得比较好的就是海棠,康熙从没看到海棠在任何事情上放纵自己,他一度担心海棠沉溺于男色,会被男人骗,现在看来这就是瞎担心。相比较而言,康熙自己在美色上就很放纵。
所以海棠才是那个做大事儿的人,几乎找不出缺点,除了偶尔不靠谱的心软。
康熙因此才觉得海棠的成就不会小了,也不会再有人达到她的成就。
哪怕弘阳这种亲儿子和秀莹这种亲女儿,能有她十分之一的风采都已经是难得的了。
如今看着弘阳在蜕变,康熙很欣慰。
他跟弘阳说:“你比人家运气好,生下来就享受富贵,长大了就能接掌家业,不用受罪不用吃苦,但是将来总有个坑在等你,你要在年轻的时候让自己变得百毒不侵,要不然是度不过你人生中要遇到的这一劫的。”
康熙就是命中有一劫,年轻的时候没有遇到老了要为此渡劫,那就是夺嫡!他因为童年继位没有和兄弟们争夺过皇位,在晚年面对着儿子们的争夺一方面心力交瘁一方面火力全开。
人生都是公平的,前半生不受罪十有八九就是后半生吃苦。纵然是富有天下的皇帝也是如此,因此他盼着孙儿在年轻的时候练就金刚不坏的躯体和百折不挠的心智,晚年能安然面对人生中的那个大劫!
第437章各成长
京城里面热热闹闹来到了康熙五十三年,在春节过后气温逐渐转暖,四阿哥又带着人去工地,他走的时候对康熙很有信心的表示夏天就能修到黄河边上,轨道年底就能铺设到京城。
康熙高高兴兴地把他送走,这次把弘阳留下,说是大好春日要读书,弘阳只能老老实实回书房。
开始的几天听课总是走神,被他老师赶紧告诉给了康熙,康熙一听立即把孙子叫来谈心,他以为弘阳是心玩野了收不回来,谈了之后才知道弘扬担心他四舅舅。
弘阳说:“我听六舅舅和十四舅舅说很多人在弹劾四舅舅。我就在想,要是路修完了,满朝公卿都说要治罪怎么办?”
现在弹劾四阿哥的折子如雪花一般到了康熙的案头,弹劾四阿哥一般分为两种路子,一种弹劾他花费巨大,光是棉衣棉被都花费了几十万两。更有工具的损耗,比如说铲子斧子铁锹等,这些东西四阿哥去了就换了一茬,一两件不显眼,几十万件就是大数目了。这里面没敢提一句贪腐,四阿哥那是有名的不贪,他要是贪国库早空了,所以只说他花钱如流水浪费国帑!
另外一种是弹劾他为人严酷,对当地官员多有呵斥,对一些耍赖不愿意出让土地修路的地主也很冷酷。不过现如今没闹出人命来,修路占据的土地不多,对于小地主而言是十几亩地,对于那些体量巨大的地主而言,也就是上百亩上千亩甚至是几顷地而已,这种人都很识趣,越是地多的地主越是不敢和他硬顶,更不敢寻死觅活。
所以目前还没有什么大事儿,至于百姓那三两亩地,征用的时候四阿哥是除了令当地官府补足了土地看着立了地契外,还把地面上的庄稼作价两倍赔偿,所以百姓们也没闹事儿。
有的大地主的土地连起来简直是半个县或者是数个镇,这种人不敢硬顶,也不想吃哑巴亏,因为普通百姓得到土地补偿,他们仅仅得到了土地上农作物的补偿,还不是两倍,免不了找人诉苦,这样的诉苦多了就被人写了花名册上送入京城,看上去声势浩大,四阿哥在地方作恶,百姓们苦不堪言。
而在朝廷官员的眼里,这些地主乡绅们才是百姓,百姓受了委屈自然是要为民请命,所以四阿哥在没走的时候就官司缠身,他走了之后朝堂上围着这件事更是大做文章。
弘阳的担忧就来源于此。
康熙听了他的心里话,忍不住笑了笑,跟弘阳说:“你舅舅早些年就不怕弹劾,要是担心被人弹劾什么事儿都不做那就不必出来做官,去做隐士名士岂不是更好?朝廷里的人,看着位高权重,个个如青天大老爷,实际上就是毒蛇嘴里的毒牙,只要抓住这蛇的七寸,毒牙再锋利也没用了。”
弘阳追问:“谁是七寸?”
康熙说:“谁是七寸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朕想不想要这条路?重要的是你四舅舅想不想修这条路?朕想要他想修,这条路利国利民利江山社稷利咱们家,这就足够了。毒蛇也好,老鼠也罢,就跳这一时,不必放在心上。”
弘阳看不透又去问六阿哥,六阿哥天天和人因为四阿哥修路的事儿在朝堂上辩论,今儿打了个胜仗,心情一天都美滋滋的。
六阿哥跟弘阳说:“老话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都是咱们家的,要用哪块土地咱们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唧唧歪歪了!再说他们这些土地来得光彩吗?用的都是些生孩子没屁、眼的手段弄来的土地,大灾之年趁火打劫弄来的田产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祖宗留下的,呸,他们祖宗哪儿来的?就拿河南府说,当初元末千里无人烟,前明洪武年间从山西洪洞县迁徙人口来这里,有几个是本地人啊!”
六阿哥骂完看着外甥一脸不开心,立即说:“舅舅这几天怼人怼习惯了,这就给你解释,你玛法的意思是说,这路儿是咱们家要修的,下面奴才的话还没必要听。你还记得噶礼不?他在山西天怒人怨,你玛法照样能保住他,这就是他跟你说的意思,这件事于咱们家有利,于天下有利,所以地主的利丢了也就丢了。”
“也就是说办事终究有吃亏的人。”
“对,他们是损失了土地,一家子还能活,并且还活得好,你想想普通百姓,普通百姓的土地只有那一点,就是有补偿也该给普通百姓,只要普通百姓能活就好。这是你四舅的意思,他看不得百姓流离失所。”
弘阳点头,回家后父子吃晚饭,看着儿子闷闷不乐,扎拉丰阿问:“这是怎么了?在学堂里和人吵架了?”不应该啊,没人惹他。扎拉丰阿忍不住又问:“还是被先生骂了?”更不应该啊,先生上一刻骂他下一刻皇上就要把场子找回来。
所以扎拉丰阿弄不明白:“儿子,你这到底怎么了?”
弘阳说:“我发现做个好人好难啊!”
“这有什么难的,有人来乞讨给口吃的,路上看到有人遇难去帮一把,做到力所能及并不算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