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拦、拦不住啊,人太多了,家丁都被冲散了,主?人还是先躲躲吧!”
说话之间,流民已?经迫近,这庄头?脚底抹油,不待顾荪发话,当先逃命去了。顾荪气?得七窍生烟,四顾之下,竹林中除了一群惶恐的宾客之外?,奴仆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无计可施,只好先咽下这口气?,引着众人前往最近的房屋躲避。
庄园之中屋宇连栋,足有?百十来间,从前顾氏繁盛时就住不过来,只是着人日?日?打扫。自从顾章、顾词兄弟在?江上被北府军斩杀,家族日?渐没落,隐匿的奴仆僮客皆被罚没,这些空置的房屋无人打理,有?的已?经数年不曾启门。
众人藏身这间便是如此,梁柱之间俱都结满蛛网,一件件做工精致的家具还没来得及被人使用便落满了厚厚一层灰尘。向?阳处的丝绸帐幔褪了色,背阴处仍锦绣鲜明,阴阳各半,显得有?些诡异。木器为虫所蛀,室内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霉味。
不过,眼下已?经没有?人会在?意这些。
闯入庄园的灾民不计其数,黑压压的身影挡将?窗口的光遮得严严实实,脚步声震耳欲聋,贴着窗口没完没了地打着霹雳,地在?颤、梁在?抖、窗棂瑟瑟,灰尘纷落如雨,与众人额头?上的冷汗混在?一起,顺着一张张惊恐的脸淌下道道泥流。
雷鸣之中,一声声似兽非兽的怪叫尖利地刮着众人的耳膜,那是人的唇齿久未接触食物而发出的嘶吼,尽管音节含混,依旧能?听出是个“饿”字。
大饥之年人食人,这房中之人个个细皮嫩肉,油脂丰厚,若是被愤怒的饥民发现,恐怕不消片刻就会被撕扯成片片碎肉,落入一只只空荡荡的胃囊中,被搅拌、消化、排泄。
众人的酒早就被吓醒了。酒是粮□□,由?口而入,很快又顺着汗水和尿液排泄出来,房中的气?味益发难闻。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声音终于渐渐地低了下去。顾荪膝盖打着颤,半直起身子,透过窗口向?外?张望。
“完了。”许久之后,他眼睛发直,干巴巴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听起来也不像是人声了。
灾民涌去的方向?正是顾氏谷仓的方位,如今粮食比金子贵,粮食就是命,顾氏谷仓里积攒的粮食足够阖家老小在?这饥荒之年中独善其身几辈子。他们可以日?日?酿酒、月月宴饮、年年如故,直到饥荒过去,该死的人都饿死,直到这世道重新?变回它该有?的模样。
可惜的是,那堆积如山的谷仓不消片刻就被人搬空了,没有?了粮食,顾氏的命就变得和那些饥民一般低贱了。顾荪想到这里猛地打了个冷颤,一头?栽倒在?地,翻着白眼昏死过去。
其余人哪里还顾得上他,灾民进入吴郡,顾氏遭殃,他们只怕自家也不能?幸免,个个皆归心似箭。
“诸位若是想回去送死,那便走吧。”
混乱之中,一道讥诮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众人脚步一滞,回头?一看?,只见说话之人面貌文秀,两眼天?生一单一双,显得有?些狡诈,却是张衷。
张氏不过是三流士族,若非其余几家败落,他连与众人同处一席的资格都没有?,这般说话,不由?得不令人恼怒。
庾护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如今是张衷的大舅,张衷惹人不快,他便颇有?种自家的狗出来现眼的耻辱感?,只有?抢在?人先对其进行呵斥,这才能?觉得颜面好过一些。
张衷瞟了他一眼,蹲到地上去掐顾荪的人中,淡淡道:“灾民刚走,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回去万一撞上了,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这话有?些道理,众人冷静下来,一时间皆踌躇不安,不知该不该冒死回去。
回去,诚如张衷所言,就算那些饥民不会对他们动手,混乱的人流也能?将?他们踩死;不回去,万一灾民还没到,那岂不是失去了组织部曲抵抗的时机,万一家中老小出事,事后定会追悔莫及。
“难呐,怎么选都是难,真是愁煞人也!”陆道之心里忽然?冒出这句刚说过的话,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难看?的滑稽相。
张衷冷笑道:“列位还不明白?你、我,我们有?一个算一个,一个都逃不了!与其回去送命,不如老老实实留在?此处,好好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难听的实话总是会轻而易举将?人激怒,尤其是蠢人。庾护脖子跳出指头?粗的青筋,眼睛瞪得暴凸,怒喝道:“休要胡言,你有?几两见识,凭什么言之凿凿!”
“我不过是好心提醒,舅兄何?必动气??”张衷知道他最恨自己娶了庾莹琼,故意将?舅兄二字咬得极重,目光掠过众人,又慢条斯理道:
“那么多饥民闯入园中,径直奔着粮仓而去,就像是提前知道了粮仓的位置一样,你们不觉得奇怪么?不知道各位方才有?没有?仔细看?,那些面黄肌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