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谢候抱着小亭亭随到?厨下,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叙话。
阿泠牵挂韶音的身体?,谢候却一问三不知,问什么都答得?模棱两可,阿泠无奈道:“等到?你抵达江陵,阿纨应该也快发动了,届时一定要写信与我报喜,千万莫要忘了!”
谢候那句“阿姐何不与我一道回返”堵在喉咙里,几盏酒入腹,艰难咽下。
阿泠如?今是有家难回。
家人阻挠离绝,逼她携女返回广陵,只那一遭,阿泠的心就被伤透了。
她虽一早就生?出与冯毅离绝之心,可毕竟夫妻一场,纵然?情分没了也不至于生?出置死之仇,冯毅终究是亭亭的生?父,他死于卢锋之手与死于李勖之手也没什么两样,隔着这?一层,阿泠便不愿意?回到?江左,不知该如?何面对?韶音。
更何况,高陵侯与谢太傅斗得?你死我活,子女们纵然?不知个中详情,仅凭猜测也能想得?一二。阿泠何其?聪慧,如?此一来,她便宁可孤零一人留在广陵。
谢候心里记着韶音的叮嘱,言语间不提姐夫半字,阿泠亦是避亡父不谈,也不过问九郎和十二郎两位兄弟,除了问候母亲几句,话里话外便只有韶音和亭亭。
姐弟二人一顿饭吃得?言笑晏晏,只是从前许多寻常事?都成了禁区,各自小心翼翼,心中委实压抑,谢候有心早日启程,见阿泠表姐神色依依,心里边又不忍,因便自作主张多留了几日。
亭亭被他抱着去过几次驿舍,上官云看不上谢候,倒是很喜欢这?个生?得?犹如?蒲桃一般水灵的小女郎,亭亭也很喜欢这?匹小矮马,露出一口没长齐的乳牙叫他“上官哥哥”。
谢候暂时搁置私人恩怨,冷冰冰地与上官云解释:“哥哥是胡语,就是阿兄的意?思?,胡人称呼阿姐为姐姐。”
广陵地处江北,与胡地毗邻,两地民?俗相互渗透,有些说法已经在边境流传开来。
上官云恍然?,笑着问亭亭:“哥哥已经知道了你的乳名?,还不曾请教你的大名?。”
一岁多的亭亭说话已经很流利,脆生?生?地回答:“我姓王,名?焕玉,焕然?一新的焕,莹洁如?玉的玉。”
“她不是……”上官云话说了半截,眼?神询问谢候。
这?孩子本应姓冯。
谢候笑道:“亭亭是我阿姐的孩子,自然?该随她姓王,焕玉这?名?字也是我阿姐取的。”王氏子弟取名?多从玉,高陵侯又雅称玉公,阿泠给女儿取名?“焕玉”,便是寄望她能重?焕王氏清白门风。
上官云从谢候怀里接过亭亭,笑道:“尊家果真是阴盛,阁下的两位阿姐都不寻常。”
谢候呲牙:“在下以为,还是你阿姐更胜一筹。”
上官云懒得?搭理他,自抱着亭亭去摆弄乌骓马黑亮的马鬃。
两日后,谢候辞别王灵素,启程前往江陵复命。
是日风急天高,浪浊沙白,江畔蒹葭苍苍,放眼?四野一片哀淡之色。
船只正要解缆,忽闻岸上隐有弄弦之音,仔细聆听,却是一女郎抚琴而歌,这?女郎声音清越如?冰泉,唱的乃是一曲《折杨柳》。
“巫山巫峡长,垂柳复垂杨。
同心且同折,故人怀故乡。
山似莲花艳,流如?明月光。
寒夜猿声彻,游子泪沾裳。”
上官云循声望去,入目是一片起伏的蒹葭海,海上飘着一朵云,细看才知,那并非是云,而是女郎覆面幂篱下被西风吹得?飞扬的半透轻纱。
世上女郎本就参差多态,各有其?美,谢韶音像是一曲光艳夺人的踏歌舞,极尽鲜妍明媚之美,王灵素则像是一首诗,水墨天地中的水墨气韵,哀而不愁,静极生?慧,自有动人心魄之处。
谢候本以为表姐不会?再?来相送,闻得?此曲不由双眼?一热,命人稍候片刻,自己快步跑下船去。他未曾察觉,上官云竟也随在身后,不声不响地跟了下来。
上官云鬼使神差地跟下船,待到?谢候发觉,转头疑惑地看向他,他方才如?梦初醒,立刻走到?亭亭身前蹲下。
亭亭乖乖地依偎在母亲身旁,她还认识他,笑着唤他:“上官哥哥!”
上官云声音有些飘,手也略有些抖,他捏着亭亭粉嘟嘟的小脸,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亭亭叫错了,我与你逢春表舅亲如?兄弟,你该唤我一声上官舅舅才对?。”
谢候的眉毛已经扬得?一高一低,乜他的眼?神多了几分玩味。
第121章 第 121 章
太尉府, 武威堂。
墙上张贴一副崭新的巨型舆图,与旁边那个旧的相比,新图符文标识细致, 笔触清晰利落, 其中山岳河防、城邑村镇莫不历历, 分率、准望、道里、高下、方邪、迂直皆有校准,较之荆州府库存留的昔年旧本准确许多。
这副图便是谢候大半年来的心血,从前他?没有资格进?入中军大帐参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