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如云, 一高挑女郎为众人簇拥,仪态万方而来?, 头戴爵冠,身披仪服,腰缠紫绶,足蹬云履,打扮得处处皆不合礼法,正是谢女。
她没?有以纱遮面,也未设随身步障,就这般顶着一张明晃晃的妖艳面孔,旁若无人地径直走进?来?,理所当然地上座。
谢女坐定撩裙,将明光锦裁成的下摆轻轻一抖,流光四溢,一对?微微上挑的明眸含着笑环顾堂下。
百官面面相觑,只觉这祸国妖姬不是坐在了监国大位上,而是一屁股坐在了他们这些堂堂七尺男儿的脸上。
左民尚书顾衡荪遽然变色,被少府庾悦以眼神制止,只得艰难地咽下一口气,重重地哼了一声?。
胪官唱名罢,只听谢女道:“连年战乱,又?逢天灾,民间尽是困厄消沉之气。适端阳临近,驱灾避瘟之日,正好?祭祀江神,祈求今岁风调雨顺。我已斥千金打造了一艘龙舟巨舰,可容万人同时登临,届时还望诸君能携家眷一同到场,共襄盛举,为民众祈福禳灾。”
她声?音娇脆,虽刻意压着,故作低沉,依旧掩饰不住那股雏莺般的嫩劲,与这厚重而宏阔、充满了男性气息的殿堂格格不入。
堂上一时寂静,所有人都对?主位之人报以冷眼,唯有顾衡荪击案而笑。
谢女果然不快,冷声?问:“顾尚书何?故发笑?”
顾衡荪斜睨着她,义?正辞严:“民生凋敝,正该修生养息,府库空虚,正该兴利除弊,夫人却挥金如土,一出手就是千金,只为打造一艘游览龙舟,名为替民众祈福禳灾,实则奢靡浪费,实非百姓之福。”
还以为谢女召集百官要?议什么大事,却原来?还是为了端阳节,看来?是退帖之举令她恼羞成怒了。
女人就是如此,即便手握柄国大权,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鸡毛蒜皮,斤斤计较,难成大事。
顾衡荪与庾悦眼神一对?,彼此会心?。
几位尚书郎和部曹随声?附和,纷纷与谢女算起了账。他们得理不饶,越说越是激昂,只差将谢女说成了红颜祸水,似乎大晋如今的凋弊都是这位祸水一手造成的。
韶音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发泄,掌心?发潮。
她果然是一点错都不能犯的,只要?稍微走错一步,面临的就是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诸位”,韶音清了清嗓子,示意他们低声?,“龙舟的确花费千金,不过,这钱乃是由我私人所出,早在三年前?就已造好?,如今不过是赠送给官府,与民同乐而已。”
“水部曹,你?掌管舟楫桥政,近日可有超额开支,难道你?心?里不清楚么?方才为何?一言不发!”
这语气陡然严厉,水部曹孔干心?里一紧,嘴里只道:“在下心?里装的是整个朝廷的水政,如何?能记住一艘船的开支?既然龙舟乃是夫人私物,合该明言,也省了诸多揣测。”
孔干的狡辩给堂上演奏正酣的谢女讨伐乐画上了一个不甘不愿的休止符,众乐师不情不愿地罢了手,他们都瞧出来?了,谢女是在故意戏耍他们。
庾悦扇手,深深嗅了一口曲足几上的清心?香,微微笑道:“夫人善举,百姓必定感戴,我等亦心?生敬意。只是如今百废待兴,州府公务繁忙,我等哪有余暇过节?龙舟游湖、簪花斗草,这些本?就是妇孺之事,亦是私事,夫人不必拿到公堂上来?与我等商议。”
百官偷笑,有几人暗暗朝着庾悦拱手抱拳。
谢女一张娇艳面孔现出恼怒之色,显然是在强自压抑,她尖声?反驳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之事,理应由官府承办。”
“此言差矣!”
接话的人一把雪白长髯,乃是掌管庙祭祀礼的祠部尚书王沣。
王沣捋着胡子,慢悠悠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话不假,只是所祭者社稷宗庙、皇天后?土者也,可并?非端阳之祭。看起来?,夫人的书只读了个皮毛啊!”
他是王家旁枝,论辈分,韶音还需唤他一声?舅父,倚仗着这层身份,王沣的话便讲得十分不客气。
见谢女雪白的一张小脸气得通红,太学博士郗缯没?忍住,竟然笑出了声?音。
韶音大怒,厉声?道:“来?人,给我将他拖出去?,廷杖五十!”
话音刚落,即刻有两个持刀武士奔入殿中,直接将郗缯从坐榻之上薅起来?,拖着便往外去?。
顾衡荪忍无可忍,只身拦在武士之前?,横眉怒目:“敢问李夫人,郗缯犯了哪条律法,竟要?施加如此重罚?”
五十廷杖足够要?了一条人命,即便是天子也不能如此滥刑,何?况是一介名不正言不顺的妖妇。
韶音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咬紧一口银牙,眸中迸出寒光点点,骄横道:“律法?本?夫人就是律法!谁敢阻拦,将尔等一并?拖出去?!”话落见众人鸦雀无声?,她忽然咯咯咯地娇笑起来?,白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