咐阿筠,“午时记得唤我。”
阿筠是?个?做事认真之人, 既应了小娘子的?吩咐, 心?里就揣着这件事,三五不时看一眼刻漏。
时辰慢悠悠地走,浮箭一寸寸地往上升,孔继隐看得比阿筠还?要频繁一些,他心?里慌乱, 索性跪到刻漏前,一眨不眨地盯着。
午时三刻正是?县衙换日班的?时辰。除了世?家大族和日日操练的?兵家子, 一般人鲜少?有用午膳的?习惯, 这个?时候都用来打盹。县令和当值的?也是?人, 最困倦的?时候, 又是?青天?白日里,防备自?然也最弱。
如此正可杀将进去, 一县之中,只要当先控制住县衙府署,整个?县城就算是?控制住了。
准备在山阴起事的?除了孔氏以外还?有张氏和陆氏,三家部曲经过李勖的?裁撤,剩下的?合到一起,总也有千人,再加上些年?轻力?壮的?佃户,一千二百人是?有的?,这个?数目大概也够了……孔继隐心?里不住盘算,不停劝慰自?己往好处想,一股不安的?情绪却始终潜伏在最深处。
他看着浮箭,忽然想起武器短缺,还?不知林庄头可找到了窖藏的?那一批长刀,这么一想便再也看不下去,起身?就要往外走。
一挂裙钗拦住他的?去路,孔夫人道:“你干什?么去?”
“让开让开!”孔继隐不耐烦地嘶了一声,头也不抬,“说了你也不懂。”
“哦?那你不妨说说。”
孔夫人抱臂堵在门口,打定主意不让。
“欸……我说你胡搅蛮缠是?吧?”
孔继隐抬起头来,这才?看见她身?后?还?跟着十来个?婢子,有几个?上房里贴身?服侍的?,余下都是?浆洗缝补的?粗使妪媪。
“你干什?么!”孔继隐压低了声音,“这是?干系阖族性命的?大事,赶紧让开!”
“正是?因为干系阖族性命,我才?不能再由着你这老奴胡作非为!”孔夫人说着将袖子一撸,扬声道:“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将他给我捆起来!”
“荒唐!”孔继隐大怒,朝着两个?手持绳索跃跃欲试的?婢子各自?踹了一脚,“反了你们,我看你们谁敢!”
“狗屎糊了心?窍的?老奴!”孔夫人亦大怒,当胸将他搡回室内。
“你、你这个?悍妇!真是?有辱门风!”孔继隐堪堪站定,孔夫人便又扑上前来,他只好一手一只胳膊将她钳制住,厉声骂道:“愚蠢妇人,平日里由着你蛮戆,今日不行!——啊!”
由不得他说完,一只坚硬的?脑壳已经猛地撞了过来,孔继隐只觉嗡了一声,紧接着便有十万个?锣鼓铙钹一齐在耳畔大作,项上人头仿佛变成了一枚鸡卵,卵青和卵黄都被这一下猛撞给晃荡匀了。
他嗷地痛叫一声,捂着脑袋蹲到地上。
孔夫人也捂住脑袋,咬牙命令几个?粗壮仆妇,“捆上他,快!”
孔继隐犹自?在地上扑腾不休,鼻子里吭哧、喉咙里嘶吼,宛如一只被抓的?年?豚,终于被一群妇道人家五花大绑住了,不禁留下两行屈辱的?热泪,“妇人之见呐!你要坏了我的?大事!”
孔夫人也累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见孔继隐脑门上的?红亮大包越肿越高,不由大笑:“老奴等着瞧,好好看看妇人之见是?怎么救你全家性命的?!”
孔珧闻声赶来,一见这情形立刻惊得花容失色,“阿母!你、你把阿父怎么了?”
孔夫人拍拍屁股站起身?来,拉着女儿便走,孔珧欲行甬路,被她一把扯回来,“阿母是?不如你阿父会讲道理,可阿珧须得记得,到什?么时候都得走正路……”
山林野泽纵横交错,有迂途,也有捷径,总有一不小心?行差踏错的?时候,若能及时悔悟,重回正道,也算善莫大焉。
可是?正与不正又岂是?那么好分辨,譬如绕串起白鹭洲九曲十八镜的?蜿蜒细流,人在其?中,哪里还?能辨得出方向。
想回头又谈何容易,朱颜未老,风流已老,凭栏叹,逝水难收。
王微之直着眼看水榭下的?几岔支流,他倚着这栏杆喝了一夜的?松枝浮梁酒,反常地没有喝醉,只是?腹中烧得难受。
“茶水。”
一声吩咐下去,静书也反常地没有应他。
“茶水!”
王微之眉心?拧紧,朝窗里投去一瞥,静书恍若未闻,依旧在那里翻找着什么。
“你找什?么呢?”
等到他皱眉走过去,静书已将临窗的书案和靠墙的箱笼都翻了个?底朝天?,墙壁上挂画都取了下来,卷轴笔砚铺得满地都是?,入目狼藉。
“我问你话呢!”
王微之脱了木屐,顺手捡起滚落到脚边的?挂轴,展开一看,原来是?他十七岁那年?画的?一幅月印万川,意境开阔,笔墨洒逸。
他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出于自?己之手。
“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