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冬郎!你拖到这会儿才来见我!存之教你回?来做什么?他使的什么法子?, 阿父怎地忽然就同意我回?去了?”
“阿姐一口气?问我这么多问题, 我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了!”
谢候吸吸鼻子?, 当先走上回?廊,“今冬可真冷, 回?房再?说。”
“你怎么了?”
韶音忽然凑近了看他。
“许是着凉了,我不是一直都如此?旁人?是咳嗽、发?热,我却总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涕泗横流。”
谢候揉揉眼睛,愈发?将?鼻涕吸得响亮。
韶音蹙起眉,“我问的是你脸上的伤。”
谢候一惊,真是越紧张越出错,千算万算,怎么就忘了这回?事!
“军中汉子?总有个拳脚相见的时候,一打泯恩仇,阿姐莫再?问了。”
他做出一副羞于启齿的模样?含混过去,进屋后立即提起了别的话,“阿泠表姐三日前回?到建康,我到不久,她又启程回?了广陵。”
韶音接过侍女递上来的跌打损伤药,小心地上在他的颧骨上,闻言顿时疑惑,“她刚生产过,既冒寒回?来一次,为何不多留几日?”
“她是要与冯毅离绝的,可是舅父和九郎都不同意,正好冯家过来接人?,就半劝半撵地将?人?送走了。——嘶!”
韶音手下失了轻重,疼得谢候倒抽了一口凉气?,跟着冷笑道:“王家也和我们一样?,失了兵权,能倚仗的只有冯毅,自然不愿意放手。”
“那就不顾阿泠的死活了么!”
韶音将?药瓶重重撂在几上,回?想起上次与阿泠相见种种,忽觉肚肠都绞到了一处,翻滚着直往心口上涌,不待起身,人?已扶着几案干呕起来。
“阿姐,你怎么了!”谢候慌忙将?她扶住,“要不要唤府医?”
“我只是觉得恶心!”
韶音胃囊空空,什么都没呕出来,只呕出了两眼热泪,“舅父比冯毅更恶心!还有王微之!为了权,为了利,他们连亲女亲姊都能舍得出去了么!”
谢候被她说得呆了呆,脸红了又白?,直到嘴唇的血色也褪了大半,蠕动?了两下,干巴巴道:“我虽不知冯毅对阿泠做了什么,或许……或许人?事本就没有圆满,稀里糊涂地过下去,要比锱铢必较强上许多。”
“混账话!”韶音恼怒地拧了他一下,“宁可明明白?白?地死了,也不要稀里糊涂地将?就过活!”
“……我只是随口一说,阿姐莫要动?气?。”
韶音忽地抬眸看他,“冬郎,你知道阿父为何偏偏教你从?军么,因为一众兄弟里,唯有你性情最爽朗率直,你姐夫容得下你。你不擅长掩饰,适才我在外头问你的问题,你到现在还没有回?答我。”
“阿姐……”谢候嗫嚅着不敢对上韶音的眼睛,“阿父不教我说。总归、总归现在是想走也走不得了,我便?告诉你吧,你可千万别……”
谢候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可笑的废话。
韶音如何能不往心里去,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柄尖锐的匕首,一下下,将?她的心戳得千疮百孔,血流如注。
“大丈夫何患无妻。”
韶音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冬郎,你当真没有听错么?”
谢候的手臂被她抓得生疼。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阿姐,一席话的功夫,她面上的光艳和眸中的神采倏忽不见,像是庙里金漆彩绘的神明突遭天劫,一夕之间只剩木胎土坯。
“姐夫他或许是气?话,这样?说只是为了逼迫阿父!”谢候慌得手脚无措,话也说得前后矛盾,刚为李勖辩解几句,又咬牙切齿地骂开:“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不值得阿姐为他如此!此番总算见了他的真面目,也算是祸福相倚!阿姐,我们不回?去了,现在不回?去、往后也不回?去了……你放心,就算阿父和六郎都赶你走,我也会护着你……”
韶音弓着腰,呕得浑身痉挛,一浪高过一浪的恶心自心底里翻涌而上,教她难以自抑,心、肝、脾、肺,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往事仍在无情喷薄,跗骨蚀肉,不死不休。
“别跟着我!”她从?地上爬起来,将?谢候拒在身后,一步步挪回?卧房更衣。
卧房里,南窗的明纸隐隐透出对面檐角的轮廓,此时一轮橙日歇挂其上,恍惚间像是出嫁那日。
朦朦胧胧的光晕里,韶音似乎看到了一个翩然起舞的少女,那少女以为将?嫁的郎君是个粗鲁凶暴的莽夫,故意在屋瓦上拖延出行的时辰。
少女的脸儿紧绷着,热汗顺着两鬓往下淌,浑身腾腾冒气?,依旧将手里的软剑舞得气冲冲、意忿忿。她全部的烦恼都只是出嫁这件事,边舞边琢磨着如何才能重回建康。
韶音情不自禁地羡慕起她来,想与她说句话,可刚一推开南窗便?被扑了一身寒气?。
她整个人?猛地颤了一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