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一日。
能耐和听话不可兼得,他思?来想去,还是?选了个有能耐的。
李勖要的不止是?一个方伯的名头,他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权力,要彻底掌握整个浙东,将王家、谢家这些门户在会稽的势力通通攥在手里。
一年前他便有这个潜力,而如今,他已有了这个实力。
谢太傅这一辈子?最大的本事就是?相人?,今日看来,这个女婿果真如他当时料想的一般无二。
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
谢太傅看着女儿担忧的一张小脸,最终只觉无可奈何?。
世事总归在变,没有千古不衰的家族,也?没有永不移易的郡望,人?事尽到最后也?不过是?顺应天命。
“损益盈虚,与时偕行。”
谢太傅声音浑厚,钟鼓一般歇了满堂喧哗,“世道变,谢氏也?得跟着变。存之?,你去吧,早些将事情办妥,早些出?征。存亡在此一战,绝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后半句陡然严厉。
李勖肃然下?拜,“多谢岳父!”正?待起身离去,谢太傅忽然又将他叫住,“今日时辰不早,也?不急在这一时,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翁婿俩连同谢迎三人?前后入了静室。
谢公摒退下?人?,温和地?教李勖坐。
“若是?在平时,你们?婚后三月就该归宁,如今战事频仍、时局动荡,我?们?翁婿二人?也?难得相见。听闻你近日读了不少书,今日既然聚首,咱们?便随意谈谈诗书。”
李勖一愣,没想到谢太傅一开?口说的竟然是?这个。
“不瞒岳父,我?能识得文牍、写得书信,这还是?多亏了阿纨,如今也?不过是?读些兵法和史书,每遇文意晦涩处,常常自觉资质浅陋,恐怕是?经受不起岳父的考教。”
“诶,不必紧张。”谢公摆手笑道,“人?的心性见识未必就与读书多寡有关,咱们?只是?随意谈论,又不是?察举征辟,你心里怎么想,嘴里如何?答便是?。”
李勖应是?。
谢公轻摇麈尾,缓缓道:“本朝之?祸始于八王之?乱,今人?钩沉往事,往往持有两议,一曰祸根在后宫乱政,一曰在士族清谈误国。你怎么看啊?”
“二世之?国,虽有外戚干政,庸官尸位,然老臣尚在,国库初盈,唯阙一雄主耳。小婿浅薄,以为祸根实在君王无能。”
李勖答的不假思?索。
谢太傅微微一笑,“你既说到君主,那我?们?就来议一议为君之?道。法家、儒家主张有为而治,至于本朝,玄学大兴,主张越名教而任自然,相应地?,评价君主的标准也?就有了变化。譬如本朝郭象就认为,圣明君主当无迹、无心、无为,也?就是?无为而治。有为无为,这二者孰优孰劣,你来说说。”
李勖敛眉沉吟,半晌道:“儒法玄诸子?百家经注浩繁,李勖连一部论语都未曾读过,不敢在岳父面前妄加议论。不过据我?所知,郭象此人?虽主张君主无为,自己?却是?个任职当权之?人?。那么所谓的无为而治,说得再明白些,就是?君王垂拱、臣子?擅权罢了。”
自然,还可以说得更透彻些,那便是?君王垂拱,士族擅权。
谢太傅笑了起来。
“圣人?说观其言还要察其行,你虽未读过论语,倒是?自己?就领会了这个道理,不错。”
李勖为他筛了一觞酒。
谢太傅喝了一口,又道:“嗯,咱们?还是?照你说的往下?议,你刚才提到臣子?,须知历朝历代?选贤举能皆有标准,谓忠孝、谓德才,可是?自古忠孝两难全,德才极难兼备,这便又生出?忠与孝、德与才孰先孰后的争论。存之?,这个问题,你怎么看待?”
谢迎一直在旁边沉默地?听着,直到这会方才笑道:“单独一个忠孝之?辩,即可成为一试之?题,洋洒千言恐怕还不能说透,阿父却又加上个德才之?辩,教人?一起答两个,可知是?难为人?了。”
静室只烧了一盏落地?的摇枝灯,谢迎离得近,头上白玉冠被照得接近透明,一张明秀面孔愈发显得温和平正?,看起来颇有些古君子?之?风。李勖与他并排而坐,同样的年轻面孔,轮廓却更深邃,气度更是?迥异。
谢太傅看得心中一叹。
李勖道:“如青山所言,这两个问题着实不好回答,不过我?想,岳父将这两个问题合在一处必有道理,李勖试为一答。”
“先说忠孝。古人?云,’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当无疑义,然而本朝却格外推崇孝道,似乎有……亲先于君、孝先于忠之?意。至于德才之?辩,魏武帝时唯才是?举,所谓’治平尚德行,有事尚功能’,到了本朝则又反其道而行之?,官员鄙薄事功,中正?品第则以出?身为重,德行其次,才能最次。岳父将这两个问题合二为一,大约是?想问李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