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得得的异声,整个人?哆哆嗦嗦地抖着,像一杆被风抽了的空心细竹。
……
江水起伏,忽忽悠悠,潮涨潮落。
韶音这些?天常常睡不安稳,总是刚一入睡便心里发慌,觉得人?像是在船上?一般颠簸着、随波起伏着。睁开眼来只有空空床帷,吊着红枣桂圆串的承尘绣着卷草纹,每一片叶子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辨。枕畔空无一人?。
夜深人?静之时,人?总是会胡思乱想,韶音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溯到江上?那日。
当时她许是气疯了,竟然?眼皮都没眨一下,便教人?将阿榴丢入了江中。
阿榴可恨,却?罪不至死。
那李俊亦可恨,他竟然?说五百年前与自己的郎君是本家,他也配?
可黥刺于面乃是酷刑,她竟然?不假思索地教人?那么干了。
……
明晃晃的月光照进来,韶音借着月色端详自己的手掌。
她生了一双漂亮的手,皮色白皙,手指根根修长,指尖纤细若春葱。
翻手过来,她的眼睛不由睁大了。
从前掌心纹路清晰,不知从何?时起,原先那一道道清晰的纹路生发出了复杂的缠绕,夜色中看着竟像是一个字:权。又?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吸引着她,令她不由自主地陷入其中。
韶音一惊,掌心整个蜷起,心里砰砰乱跳个不停。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权力在手,稍有不慎便可滥用,事后回想,不免令人?心惊肉跳。当时的自己,仿佛已经不是自己。
一个更?尖锐的设想仍盘桓在心头:设若阿泠昏迷之际趁机索要?粮草,自己会不会答应她,答应之后又?会不会反悔?
阿泠不是那样的人?,韶音清楚,可这个假设依旧困扰着她,似乎预示着在将来的某一日,她还会遇到这样的两难。
窗外一牙上?弦月静静地照着,万古长江在都督府北侧的北固山下奔流不歇。
涛之起也,随月盛衰,阴晴圆缺,潮涨潮落。
乌衣巷的女儿嫁到北府,秦淮河、扬子江汇入浩荡长江,人?生陡然?开阔,命运的波澜起伏却?也愈发不能?自主。
人?生还有多少个不由自主,譬如暗礁潜伏,在前方某处静静等待。
一连数日,韶音情?绪消沉,怏怏不乐。
这日雪后初霁,阿雀挑帘进来,两个脸蛋冻得红扑扑,“小娘子!”她的声音里也透着一股雀跃劲。
韶音一时被她感染,脸上?也带了笑意。
“小娘子快看看,这是什?么?”
阿雀献宝似的将一只皂囊双手递上?,挤眉弄眼道:“郎主来信啦!”
第083章 第 83 章
皂囊尺把长, 呈长条状,一看便知里面盛着个有棱有角的封检。
“写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竟然还要皂囊重封。”
韶音腹诽着, 手?已经摩挲上?了囊袋收口处那方醒目的印文:会稽都督之印。
新晋会稽都督日前走马上?任, 正?是自家郎君李勖。
冯毅在西线接连失利, 前脚丢了历阳,后脚又失了整个豫州。司马德明眼睁睁地看着何穆之的大军一点点逼近建康,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一日之内连发?三道诏书?对冯毅严加申饬, 又从徐、兖二州紧急调遣了五千人?马前去支援。
然而各州守军多是老弱病残之属, 即便剔除了那些实在不成样子的、额外新补进?去些壮年吏役, 依旧是一群未经训练的乌合之众,除了擂鼓助威以壮声势外,当不得什么大用, 更别提扭转乾坤。
紧要关头, 会稽王撑着口气给爱子出主意,一番感时?伤事、感慨良多的交待浓缩起来不过俩字:换帅。
德明愁眉苦脸道:“临阵换帅,必致朝议纷纷,为之奈何?”
会稽王勉强咽下喉头涌上?来的几?口老血,自觉仅剩的半条残命又去了大半。喘息一阵后, 声音听起来倒格外平静:“宁馨儿!动动你的脑子,冯毅有个好岳家, 李勖就?没有?去寻谢津, 他自有办法!”
德明恍然大悟, 当即卑辞厚礼, 亲自到谢府拜会久未谋面的谢太傅。
那日虚静台烟气袅袅,满室芝兰香气, 谢太傅宽袍大袖,意态闲适,望之一如世外之人?。
听德明说了来意,他一时?也不置可否,只摇着麈尾淡淡道:“谢津如今是个闲散之人?,莳花弄草、调香烹茶而已,于朝政庶务早就?封心,承蒙陛下不弃,这才担着个太傅的虚名。小郎君柄国之臣,心中自有韬略,用谁、不用谁,想来皆是为社稷之故,谢津岂敢妄言。”
“……太傅自谦了!”德明将笑堆满了脸,心里直恨得冒烟:老贼拿腔作调,倒是会摆谱!
“太傅肱骨之臣,社稷之镇山石也!我?大晋的江山可以一日无德明,不可一日无太傅!眼下朝廷背腹受敌,西有何逆,东有道匪,小子虽呕心沥血、苦苦支撑,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