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男女付了银钱,双双登上小舟, 一面赏食山野饭蔬的质朴之味, 一面餐风饮月, 饱览不尽秋色。
隔着连绵而轻柔的芦花, 他们的身影也缩成了大片白茫中的两个小小墨点,看风景的人不期然地入了画, 也成了旁人眼中的风景。
两骑骏马自校场方向?驰来?,一前?一后?驰入山麓深处火红的枫林之中。
小川马阿桃已经长得结实而肥壮,一身赤色的短毛在夕光下?闪闪发亮,前?额那?一撮桃心形状的白毛也被?晚风染成了淡淡的粉色。
它身披银鞍绣障,驮着刚刚才学会骑马的女主人神气活现地在前?面撒着欢,一匹雄壮神俊的大宛马在它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因被?主人控着辔,无?法撒开四蹄尽情?奔跑,马儿只能不时打两声?响鼻以示不满之意。
“我赢啦!”
清亮的女声?也如新长成的小马一般欢快,阿桃的女主人一口气跑到枫林之中,树下?勒马回?眸,朝着身后?的男子粲然一笑,两靥生光辉,娇媚不可言。
李勖一跃而下?,一把攥住她手里的缰绳,颇为无?奈道:“你怎么这样好胜!”
她在校场边骑了几?圈,自以为已经掌握要领,便要求出来?跑山,他一再提醒莫要逞强,她却愈发起兴,非要与?他比个先后?。李勖怕伤了她,只好落后?半步,在一侧紧紧地跟着。
韶音喘息未定?,一面爱怜地抚着阿桃半长不短的红鬃,一面弯起唇娇声?反驳:“不是你说的,今日只陪我,我想?怎样就?怎样!”
阿桃咴咴嘶鸣,当风抖动马鬃,为女主人摇旗助威。
“哈哈哈!好阿桃!”
韶音被?它逗得咯咯直笑,不由摸摸耳朵理理鬃毛,不停地夸它赞它,理也不理马下?那?个一脸无?奈的男子。
半晌才想?起来?似的,撩眼睇着他道:“真的不要我修书一封送到家去么?——哎呀!”
那?男子一声?不响地飞身翻上马背,身子微微探过来?,手臂一揽,韶音只觉得腰间一紧,惊叫声?还未落定?,人就?已经落到了他的身前?。
他把她掳到自己的马背上,催马朝着山麓另一侧奔去。
“这点小事也要岳父大人出面,往后?教我在诸位舅子面前?如何抬得起头?”
李勖的声?音伴着晚风低低地在黄昏中响起,入耳时掺了一丝半真半假的笑意。
韶音偏过头去看他,“这岂是小事?再说,本就?是你该得的,凭什么不争呢?”
身后?的男子忽而抿唇不语,双眸定?定?地望着前?方,眼底深处像是被?什么点亮了,自黑沉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韶音回?过头,一片无?边无?际的稻田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但见粉紫色的天幕之下?,金色的稻菽在风中起伏成浪,犹如万顷金涛,接映着着天边无?垠金辉,光芒万丈。
原来?这山谷的另一侧漫连着百里平畴,如今正值晚稻成熟的季节,累累稻实垂首成穗,入目尽是丰熟。
“载获济济,有实其积,万亿及秭。”
就?连韶音这个不分五谷之人也看得出,今岁是个好丰年。
“真美啊……”
韶音不禁喃喃自语,这样朴实而壮美的风光相?较于精致秀美的假山园林自有一股别样的动人心魄之处。
“京口还是太小了。”身后?的男子忽然开口道,一贯沉稳的声?线也如方才的眸色般热烈起来?,“徐州,扬州,荆州,豫州……”他在半空中准确地指出各个州郡的方位,仿佛眼前?有一副清晰的地图正在缓缓展开,“江左这片天地太小了!这世间最广阔的土地、最壮美的山川、最丰熟的农田尽在淮河以北,在中原两都。”
韶音情?不自禁地回?眸看他,想?起他的家乡彭城正在汾淮之间。
俄而身子一轻,忽然被?他旋抱过去,与他坐成了面对面。
“阿纨,我志不在徐州,什么刺史、什么都督,这些虚名我统统都不在乎。”
韶音看见他眸中跃动的光辉比方才那片金色的稻田更夺人心魄。
他就这样毫不掩饰地看过来,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她不由感到骇然和战栗,甚至不敢追问一句“那你想?要什么,在乎什么?”
那?晚问他争什么,他答说争权夺利,之后?问她怕不怕,韶音当时没有回?答,此刻却觉得怕了。
嫁给他时,他还只是个四品建武将军,时至今日也未曾得到新的封赏。
可凭着直觉,韶音莫名地相?信,假以时日,他想?要争的一定?能争到手,他的本事配得起他的野心。
野心,野望之心,非君子之心,非忠臣良将之心……多么可怕的一个词!
韶音不由自主地攀上了他的脖子,仰头看着他,目光里是一片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爱慕。
或许她也并非什么良善之辈,他争权夺利的野心惊骇了她,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