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雨似乎小了许多,前方却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借着微朦的天光一看,却是一伙头缠红巾、身穿红衣之人,个个手里都提着半人来高的长?刀,头前几个也不畏冷,竟都坦胸露腹,那胸口上赫然纹着香炉状的刺青。
其中一人年岁甚轻,颏下似乎才生出几根软须,个头极矮,四肢却很强壮,赵化吉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此?人,惊骇之下却来不及细想,拔腿便往城西奔去。
没跑几步,又遇到另外一伙人马,一样的衣着打扮,口中大声吆喝着长?生道的法诀,脚步甚急。他惊慌失措地?又掉头往北去,哪知?前方又遇到一伙长?生道。
情急之下,赵化吉只得扑通一声跳入一条涨了水的阴沟里,忍着臭气伏在其中,一动不敢动。
等到这伙人走远了,他猛地?冒出头来大口呼吸,四周张望,也不知?是不是心惊胆战以至于草木皆兵,只见夜色里一排排屋宇的轮廓都像是黑压压的兵卒,似乎有?千万之数,厮杀、惊叫、怒喝和凌乱的脚步声自四面八方传来,这些长?生道仿佛是阴兵一般突然间从地?底下冒出来的,眨眼之间就将整个京口都占领了。
赵化吉接连受惊,这会儿算是捡回来一条命,怕到极处反而心神稍定,略一计较,便靠着墙匿了身形,快步朝别驾府而去。
过了一道街,城门在望。
此?刻大雨已停,门口一片火光,乱哄哄挤满了人。赵化吉定睛一看,这些人竟然都是徐州的州军,而领头之人正是他要去找的徐州司马杜尚。
杜尚的裈甲当啷在两腿之间,显然是仓促之间奔逃出来,连带子?也不及得捆好,身后那些州军更好不到哪去,早就乱得人仰马翻。
这城里四面八方都是长?生道匪,州军本就纪律松弛,又都是老弱病残之辈,仓促应战,一交手便被?打溃,只好无?头苍蝇似地?在城里乱窜,很快就与?赵化吉一样被?驱到了城门处。
耳听着震天的杀声愈来愈进,州司马杜尚吓破了胆,大叫道:“开城门!快!开城门!”
“慢着!”赵化吉从暗处现身出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大声道:“怎么回事?”
杜尚挣开他,没好气道:“长?生道匪攻入别驾府杀了刁扬,此?刻已经占了京口,再不逃命就晚了!”说着教门卒赶紧开门。
“谁敢开门!”
赵化吉一听这话不由怒极,他毕竟是北府军,比这些胆小怕事的州军强得多。一夜惊魂,这会儿已经隐隐觉察出事态不对,于是纵身跳上门前石墩,在高处振臂大呼道:“区区长?生道匪,不过是手下败将而已,有?何?可惧!赵都督领军出征,将弟兄们的家眷尽数托付给我等,若不战而逃,如?何?对得起赵都督,如?何?对得起前方卖命的弟兄!”
混乱的州军竟被?他这一声吆喝得静了一瞬,赵化吉心下稍定,继续喝道:“听我号令!张部沿黑石巷去北侧追击匪徒,柳部绕至铜驼街伏击,赵部速去支援都督府,余下的弟兄随我——”
“开城门!”
赵化吉话音未落,便被?城外洪亮的一嗓子?打断,只听外头继续叫道:“李勖归来救援,快开城门!”
紧接着,门楼上的守卒便惊喜地?叫道:“李将军!真的是李将军回来了!”
杜尚大喜过望,如?同盼来了救星,大叫道:“快、快开城门!”
怎么这么巧!
赵化吉猝然回眸,在这一瞬之间突然想明白了一切,抽刀嘶声喝道:“不能开!”
然而,他醒悟得太晚了。
杜尚、州军、门卒,根本没有?一个人听他的,赵化吉目眦欲裂,眼睁睁地?看着十来个门卒将沉重?的包铜大门缓缓向?内打开,长?长?的吊桥放到护城河对岸,锁链落下,发?出响亮的哗啦声。
如?雷的马蹄声里,淡金色的大宛名马自门洞中奔腾而出,银鞍上载着位眉目飞扬的将军,他身上的明光甲被?大雨打磨得闪闪发?亮,在凌晨时分发?出寒冷的光芒,耀如?天边启明星。
“李将军回来我们就有?救了!长?生道趁虚而入,已经攻占了……”杜尚奔到马前,说着说着,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赵化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赫然在李勖的马缰上看到了一颗毛茸茸的人头,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叔父赵勇!
“竖子?!”悲痛压过了惊骇,赵化吉跳将下来,赤红眼大吼道:“我杀了你!”
马上之人无?声地?看过来,一瞬之间,两人四目相对。
李勖这个神情……这个神情令赵化吉一下子?回想起他到府中探望那日。当时他微微探身上前,神情古怪地?问道:“你觉得她何?处生得最美??”
当时的目光与?此?刻如?出一辙。
怪不得令人毛骨悚然,原来那目光是看向?死人的。
“原来他那时就已经动了杀心。”
赵化吉心里闪过最后一个念头,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