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从典看似行礼甚恭,实则内藏不逊。
一般人看不出来,玉柱却心里有数。
相国的前边特意加了个玉字,这就说明,田从典仗着是清官的好名声,对玉柱并不服气。
与之相对应的是,出身于镶红旗满洲的孙渣济,就识趣多了,他对玉柱真正做到了四个字:执礼甚恭。
在众人的簇拥下,玉柱堂而皇之的再次坐进了以前的公事厅。
以前,玉柱是管部的大学士,名副其实的中堂。
现在,玉柱依旧管部,身份却成了相国。
白云苍狗,世事实在是难料啊!
户部的两名尚书和四位侍郎,按照左满右汉的排序,分别围坐在玉柱的身侧。
玉柱端起茶盏,小饮了一口,信口问大家:「看你们的神态,多少有些慌乱,莫不是担心,我带人来查帐吧?」
孙渣济心想,你小子带着这么多的帐房先生过来,不是想查帐,又是为何?
不过,心里怎么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嘴上绝对不能说出来。
「相国,户部衙门里那些个弯弯绕,还能逃得过您的法眼么?」孙渣济是地道的明白人,他担心吃闷亏,赶紧把玉柱捧起老高。
「不瞒玉相国您说,职以为,户部衙门确实应该好好的查一查帐目了。」田从典刚一张嘴,就震惊了四座。
玉柱澹然一笑,田从典果然不逊,他故意省了个卑字,只称职。
若是清军刚入关的时期,下级谦称为职,并不为过。
如今,已是康熙五十九年了,在上级对下级的控制力逐渐加强的当
下,田从典不称卑职,多少有些瞧不起人的味道了。
玉柱自问,此前从未得罪过田从典,也就不可能是利益上的冲突了。
很显然,自诩为正人君子,又是大清官的田从典,压根就瞧不上恶名远闻的玉柱。
这就纯粹是无聊的意气之争了。
玉柱是老官僚了,肚量也很大,懒得和田从典一般见识。
大家都是手握实权的大官僚,所谓的意气之争,实在是可笑之极!
意气之争,而不是利益之争,纯粹是庸人自扰。
在玉柱的字典里,只要不是抢他的位置,夺他的女人,拿他的产业,辱骂他的祖宗,都可以予以包容。
一言以蔽之,人生在世,权财威色,四字尔!
谁敢动玉柱的根本利益,玉柱就敢下毒手,让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永世不得翻身。
除此之外,皆可一笑而过也!
玉柱好涵养,不想计较田从典的绵里藏针。
孙渣济却敏锐嗅到了可趁之机。
屁股决定脑袋,放之四海而皆准。
孙渣济是典型的满洲旗人,他若想混得滋润,就必须一屁股坐到满人那一边。
但是,讨厌的赵申乔刚死不久,更令人厌恶的田从典又来了。
田从典刚上任没多久,和孙渣济之间,就已经爆发了多次冲突。
其中的一次,田从典竟然当面指斥孙渣济,尔乃曲意媚上的女干臣!
咳,在皇权专制的时代,一旦被坐实了女干臣的名头,那就只能等死了。
对人不对事的诛心,莫过于道德上的人格毁灭。
翻开明史,朱重八族诛功臣的旨意里头,几乎都有一个专用名词,即:久蓄异志。
意思是说,你们全家人都久蓄异志,不杀光你们家,不足以平民愤!
这就和周亚夫买盔甲去阴间造反,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也!
「禀相国,衙门里最近比较棘手的是,宗人府的帐目,异常混乱,急需厘清。卑职以为,应派干员循吏,经办此事为好。」孙渣济不动声色的挖了个坑。
玉柱微微点头,笑问孙渣济:「不知,孙公欲遣何人?」
孙渣济等的就是这一问,他赶紧拱手道:「全凭相国的吩咐。」
亲自举刀杀人,难免沾惹血腥气,不祥也。
借刀杀人,自己完全不沾边,这才是真正的高明!
玉柱是何许人也,他一听就知道,孙渣济想借机整人。
「本爵相……」玉柱不想给孙渣济当枪使,本欲婉转的滑过去。
谁料,田从典竟然主动站了出来,抱拳拱手道:「若是相国信得过,还请将此事交给职去办吧?」